她背靠木門,在黑暗中喘息許久,才緩緩低頭,看著依舊昏迷的搖光。
此時的他,已經不複剛才的狂暴,毫無聲息地倒臥在冰冷的地上。纏滿黑紗的雙手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仿佛要爬出草屋的樣子。
她默默蹲下身子,用盡全力握著他的手臂,將他拖到床前,卻見他氣息微弱,臉色蒼白。
她輕輕解開他纏手的黑紗,那雙手上,竟也布滿無數細小傷痕,隻是與他臉上的青脈不同,這些明顯是噬咬的齒印,她忽然想到了他曾說過自己在蛇窟中生活多年,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隻是現在她好似已經被驚訝得麻木,隻是怔了一會,便定下心神,閉目與他雙掌相合,將自己體內的真氣緩緩傳入他掌心。
月色清泠如水。蕭茉疲倦地睜開雙目,見搖光還是處在昏迷中,心中不覺悵然。
她正要鬆開雙手,卻忽覺被他緊緊抓住。蕭茉一驚,但他還是閉著眼,隻是緊握著她的手不住顫抖。她能感覺到有強烈的內力自他掌心翻湧而來,將她牢牢吸住。蕭茉心口劇痛,被震得噴出一口鮮血,全身酸軟地癱倒在地。
過了許久,她才忍痛爬向搖光,抓著他的肩膀,看他額間流汗不止,想為他擦去,才一抬袖,卻見他無聲無息睜開雙眼,眼中清輝一現,旋即黯淡。蕭茉一冷,忙伸手按在他心口,卻覺他微微一動,低聲道:“我還沒死。”
蕭茉吃了一驚,氣憤道:“你若死了,倒是天大的好事。”
搖光無力地道:“那樣的話你就可以恢複自由。”
“現在我難道沒有自由?”蕭茉哼道,“我大可以現在就走。”
搖光側過臉,隱在黑暗中,道:“那你為什麼這些天都留在這?”
蕭茉抿唇道:“你畢竟救過我,我隻想等你回來,向你說一下再走。”
搖光低聲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走的。果然是這樣。”
蕭茉怔了怔,道:“你好像對我很了解?”
搖光道:“我能看透人心,你信不信?”
蕭茉遲疑道:“怎麼可能?”
搖光輕出一口氣:“比如,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
蕭茉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搖光卻淡淡道:“難道我這樣的容貌,你能忘記?”
蕭茉怔然,良久才低聲道:“我很抱歉。”
搖光忍痛坐起,靠在牆壁上,背對著她道:“是我應該說抱歉,也許你這輩子都要做噩夢了。”
蕭茉聽他這樣說,不覺心中一痛,噙淚道:“搖光,你不該這樣說自己。”
搖光低著頭沉默許久,蕭茉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同樣寂寞的蕭然,心緒一陣撕裂。這麼多天來一直被自己強行壓抑住的思念,在這個時候全部湧出心海,卻又明知是一種枉然。她將自己瘦弱的身子緊緊靠在冰冷的牆上,眼淚不知不覺便落了下來。
搖光察覺到她的異常,似是想要回頭看她一眼,卻還是沒有轉過身來。
於是兩個人就一直坐在黑暗中。她在無聲地哭泣,而他什麼都沒有說。
……
屋外的少女後來終於敲門問道:“仙主,你沒事了?”
搖光沉聲道:“是。你們退下吧。”
少女們應聲而去。
蕭茉默默拭去淚水,也搖晃著站了起來,低聲道:“我也走了。”
搖光卻道:“你不敢單獨與我相處了?”
蕭茉低落道:“是。”
搖光似乎震了震,蕭茉又道:“因為我不知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會平靜,什麼時候又會暴怒。”
搖光道:“那你希望我是哪種人?”
蕭茉道:“我隻希望你不要這樣喜怒無常。”
搖光抱膝而坐,月色在他背後勾勒出淡淡光影。他低聲咳嗽著,道:“蕭茉,我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合在了一起。”
蕭茉想了想,走到他身後,道:“這裏既是湖光山色人間仙境,又有陰森可怕的蛇蠍地獄;你既住過湖心別院那樣的華美樓宇,又會住在這樣一間破敗的草屋;既狂暴凶狠,又安靜沉穩。搖光,你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