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峰竹林看似普通,實則以奇門八卦為本。以苦竹、楠竹、墨竹、翠竹、水竹、鳳尾竹、方竹、棕竹,各對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
蕭然自正東生門楠竹叢中而入,引著蕭茉穿梭於密竹之間。此時鼓聲漸漸激烈,不遠處火把閃動,人聲鼎沸,已即將迫近竹林。蕭然之前所受內傷雖經蕭葦多次化解,但仍未痊愈。他帶著蕭茉疾行,腳步漸漸沉重,忽聽後方嘯聲一起,急忙回身,但覺眼前黑影簌簌,數枚暗器破空而至。
蕭茉將蕭然往身側一推,長袖飛旋,暗器才一靠近,便如同卷進了漩渦,在空中紛紛撞成碎屑。
“走!”她抓著蕭然的手,掠向竹林深處的小樓。才一踏足樓梯,一支利箭飛射而來,直刺向蕭然肩後。蕭茉剛要出手,蕭然已霍地轉身,揚手將箭身死死抓在掌中。但掌心為箭速所傷,鮮血直流。兩人閃身進入樓內,房中一片黑暗,唯有借著慘淡的月光才能隱約看見桌上那把黑鞘紅穗的短刀。
“嗖!”
又一支利箭破窗而入,暗影間唯有寒光一閃。“錚”的一聲,那利箭為蕭然手中魄雪所斬,一斷為二,去勢不減,直插入窗欞,還兀自微顫不已。
“蕭然,要不是怕傷到小茉,我早就進來了!你若再不出來,看我一把火將這裏燒個精光!”蕭葦在林外怒道。
蕭茉緊緊拽住蕭然受傷的右手,道:“哥哥,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他不會放火!”
蕭然道:“如果你父親來了,我們都走不了。”
蕭茉一震,道:“你不叫他義父了?!”
蕭然低頭看著手中魄雪泛出的幽幽白光,道:“我的生父,死於他掌下。”
蕭茉自從在水牢中聽蕭然說了那番話之後,曾設想過許多可能,但親耳聽到他說出這一句,一時間惟覺天地都為之崩裂。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連說話的力氣都被瞬間抽去。林外喧鬧的人聲,仿佛已經全部消失,隻有那窗紙破處被冷風一吹,嘶嘶作響,顫得人心涼。
蕭然低聲道:“我是不是很蠢?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自己的來曆。”
蕭茉掌心冰涼,慢慢鬆開抓著他的手,側過身,良久才道:“我希望你以後永遠不要回來。”
一語既罷,她忽然長袖一擊,撞開後窗,蕭然還未及反應過來,已被她一掌推出,斜落下陡坡。
竹林中的蕭葦聽得聲響,策馬疾奔至樓下,雙足一踏馬鐙,飛身便向樓後撲去。卻聽耳邊一聲嘯響,他袍袖一揚,正卷上那疾速纏向他咽喉的白緞。蕭茉隻覺一股剛力直撞肩頭,半空中身子不由自主倒飛出去,她手腕一旋,以白緞繞著竹樓樓梯斜斜一轉,方才穩住身形。
蕭葦拂袖後退一步,斥道:“小茉,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蕭茉執著地抿著唇,並不回話。此時夜風瑟瑟,竹葉蕭蕭,竹林外點點火把如幽火般不斷閃動
。
她寂靜站於竹樓之上,隻一揚袖,數道長緞便如有了生命一般纏上身側的鳳尾竹,攔住了通往樓後的道路。
“你可以從我身上踏過去。”她一字一字說出,目光清絕,泠泠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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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奔湧,如暗黑的猛獸一波波衝向蕭然。他將魄雪背負於肩後,緊緊抓著自陡坡上延伸下來的藤蔓,本就受傷的手心被那藤上倒刺紮著,更是痛入骨髓。隻是他已全然顧不上這痛楚,身側,是嶙峋尖利的岩峰,身下,是滾滾東逝的激流。他咬牙以左手攀住上方的岩石,卻不料那岩石久已風化,頓時粉碎。蕭然從陡坡處滾落,隻覺天旋地轉,渾身如同散架,掉入冰冷江中。
夜幕中江麵尤顯遼闊,他被那湍急的浪濤擊打,幾乎已失去了方向,隻覺在不斷下沉。意識模糊之際,似乎有一雙手抱著他,用力將他往上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