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穀外的那片楓林依舊寂靜,無數的紅葉堆積於地,鋪成了厚厚的一層。銀鈴走在這幽暗的道路上,隻覺腳下鬆軟,更添心中驚恐。蕭然回頭看了看,伸出手,挽著她慢慢走向山穀入口。
淒淒風聲旋轉而至,蕭瑟生寒。
慕銀鈴站在曲徑之前,望著遍地枯葉的落雁穀,眼前又是當日那血流成河的場麵,她再也支撐不住自己,雙腿一軟,便倒在了蕭然的懷裏。
蕭然抱著她走進穀中,四周一片死寂,不遠處那書樓門戶敞開,窗紙破碎。樓邊本來生長著各種草藥的苗圃已經成了雜草叢生的荒地。通往那幽潭的青石小徑上滿是幹涸的血跡,那汙血因風吹日曬,已變得發黑,凝固在青石之上,尤顯詭異刺目。
蕭然將銀鈴抱至當日秦一軒為她療傷的小屋內,輕拂去床上灰塵,小心翼翼將她平放於床上,坐在一邊默默看著她。
她的臉上似乎還帶著驚懼之色,額間滲出點點汗珠。蕭然俯下身,輕輕吻去那汗珠,懷抱著銀鈴貼近自己的胸膛。
過了片刻,銀鈴微微一動,睜開雙眼,環顧四周,眼淚奪眶而出。
蕭然安慰道:“銀鈴,對不起,又讓你來到這傷心之地。”
銀鈴撐起身子,抹去眼淚道:“我沒事,隻要能查清到底是誰殺了姑姑,這又算的了什麼?”
蕭然輕歎一聲,扶著她慢慢走出小屋,來到那書樓前。
銀鈴握著他的手,望向對麵的深潭,哽咽道:“那天你走後,我回到這裏,已經是血流成河,一地死屍……我後來便將他們都埋葬在山坡下,與你父親的墳墓相隔不遠……”
說著,她搖搖晃晃向那深潭走去,潭邊瀑布嘩嘩作響,濺起水霧彌漫,打濕了銀鈴的衣衫。蕭然緊隨其後,兩人穿過層層楓林,來到了山穀深處那白玉墓前。
墓側荒草搖曳,蕭條淒涼,更有數十個墳堆密密麻麻排列於四周,看得蕭然觸目驚心。
最前三個墳墓上,插著木牌,上麵分別刻著慕含秋、段盛平、秦一軒三人的名姓。
銀鈴緩緩跪於墓群之前,雙手撐著地麵,肩膀顫抖不已。蕭然看著她單薄的身影,無法想象當天她獨自回穀之後,目睹滿地死屍後,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挖出這數十個墓穴,親手埋葬了這世上唯一對她好的姑姑,以及落雁穀所有的人。
而他當時,卻正跟蕭茉一起前往西嶺山探視母親……
他深吸一口氣,跪坐於她身邊,伸出手臂,無言地攬著她的肩膀。
“你知道嗎?姑姑是死在安葬你父親的深潭邊的,臨終前,她握著我的手,說,能死在那裏,便是她的心願……”銀鈴望著慕含秋的墳墓,癡癡道,“她終生未嫁,從不說是為了什麼,但我知道,她一定也有過心愛的男子……”
蕭然心中酸楚,又望向屬於父親的那座無碑空墓,低聲道:“銀鈴,自我走後,你一個人承受了太多……”
銀鈴唇邊浮現蒼涼的笑容:“應該說是,自認識你以來,我就經曆了太多從未想象過的事情。”
“你可曾後悔過?”蕭然注視著她的雙眸,道。
她看著他的眼睛,那裏有清澈的波光與明亮的星瑩:“我從不會後悔。”
蕭然低眉,握著她的手,朝向段少欽那白玉墳墓,道:“父親,孩兒請您見證,待得所有事情都完畢之後,我會帶著銀鈴來此陪伴你一生。”
銀鈴聽他以堅定的語氣說出這話,不禁心頭一暖,伏在他肩頭,眼前一片朦朧。
蕭然待慕銀鈴心緒漸漸平穩之後,帶著她沿著方才經過的楓林慢慢查看。隻見楓樹樹幹之上殘存著不少刀劍砍斫痕跡,甚至連林邊青石小徑上都有利刃劃過的道道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