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是未婚先……”大牛也卡了卡,咳嗽道,“那又怎麼樣?難道娘現在嫌棄小妹不檢點要攆人家走嗎?”
如果娘說的是事實,他就更該好好保護小妹了,在外界受了那麼多的白眼和歧視,在這個村子裏若還是不得人喜愛,小妹一定會想不開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外麵的人不會這麼善罷甘休,你後天不是出去賣炭嗎?你就在街上打聽打聽,看看幾個月前哪家有姑娘走丟了!”
“哦……”大牛很不情願地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當聽說小樹可能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心裏就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她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離家出走的?真如娘所說的那樣嗎?真是越想心裏越糾結。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已經進入寒冬的天氣,山裏的冬天比外麵更冷更低溫。
孔小樹裹著狼皮外衣,頂著已經很明顯的肚子,嫻熟地生著灶火。
這段時間變得很懶很嗜睡,也不知道肚子裏的小寶寶隨誰的性子這麼乖巧又這麼懂事,孔小樹時常幻想著小寶貝的長相,真希望他能聰明的隨了它的父親,這倒不是她用來思念蕭雨霖的方式,隻是覺得,像他會很好看。
她就不行,至今還是黑黃的,幹瘦的,牛嬸說給她的一件睡衣自己穿都能穿到孩子出世,這不是明顯說她不夠胖,肥胎不肥人。
所以她不好看,還是不要像她比較好。
大牛哥這段日子的炭銷量比較好,經常斷銷,覺得他每天這樣來回奔波既辛苦又勞累,孔小樹把馬車的頂篷給拆了,讓大牛拿它當板車拉炭,一次就是大牛五天的銷量,他也不用每天跑回來。人人都讚這主意好,一下子就有幾戶人家搭了便車,又把馬車改裝了幾下,大夥齊力推車出山,省時省力。
除了賣炭的收入,幾個月下來,牛嬸和她都繡了一些手帕絲巾的玩意一並給他帶出去換回過年的食材。
今天遇見早歸的隔壁大叔,說大牛哥今晚回來,走幾個時辰的山路一定又冷又餓,孔小樹鍋碗瓢盆,磕磕碰碰的,不出半個時辰,就弄好了幾道小菜,還為大牛溫上一壺水酒。
牛嬸去村口等大牛哥了,看著一切忙活完畢,小樹正想出去瞧瞧他們回來了沒,出門時看見放在門口的醃肉罐子擋了路,於是彎腰,想將它抬回一旁的木架子上。
“哎喲,快點放下,這罐子沉的,可別動了胎氣啊!”不知什麼時候,牛嬸和大牛已經到了家,看到孔小樹這危險動作,連忙出聲製止。
她奪過小樹手中的罐子,責罵道,“你怎麼又做飯?都說我去去就回來弄菜了,等我回來讓我做就行了!”
“哪裏用這麼客氣,平時做菜都得心應手的,現在也不該有什麼不方便啊!”孔小樹興奮地看著大牛,見他肩上披著雪,忙想上來幫他拍掉。
不料這舉動又被牛嬸阻止,‘惡狠狠’地瞪著她,道,“雪冷,他有手有腳的讓他自己弄,你去炭火旁邊吧,別凍著孩子啊!”
小樹輕聲一笑,“是……”於是乖乖坐到桌邊烤火,被‘娘’疼著,愛著的感覺真好。
“小妹!你猜我這幾天賺多少?”大牛把蓑衣取下,坐到火邊又高興又緊張地問。
孔小樹撲哧一笑,“不會是天冷加價了吧!”
“差不多吧!嗬嗬……”大牛緊張地撓著後腦勺,這主意都被小妹看穿了。
“來來來,吃飯了,一邊吃一邊聊!”牛嬸從廚房裏捧著飯菜過來,孔小樹想起身去拿碗筷,又被牛嬸犀利的眼神剜得不敢動,“大牛,還坐著呢,去拿碗!”
“哦哦……”
“那就有勞大牛哥了!”孔小樹笑道。
“不客氣不客氣……”看到小樹笑得那般甜美,大牛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一家三口圍著明豔的炭火喝酒吃飯。
聊著一些大牛哥從鎮上帶回來的新鮮事,一些是市井百姓間的滑稽,一些是官府發的布告,一些是大牛哥出門幾天獲得的收入。
不知不覺夜已深,門外的大雪似乎下得更為肆虐了,冷風不知道從哪個夾縫中吹進來,就算是坐在炭火邊也抵擋不了寒冷的沁骨。
牛嬸怕小樹生病,聲厲色嚴地要求她早早回房縮緊棉被裏躺著,拗不過牛嬸的執著,小樹隻好答應了。
有人休息,門外的說話聲似乎也低了。
牛嬸收拾好碗筷回到屋裏,見大牛呆坐在炭火邊,便走過來輕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娘……”大牛欲言又止,抬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也壓低聲量道,“我今天總算到打聽到關於小妹的消息了。”
“真的?”牛嬸一聽來勁,從旁邊拉來一隻小板凳,急急道,“都一個月了,我還以為你根本沒盡心呢!”
“也不知道那人要找的是不是小妹……”大牛卻猶豫道。
“唉……你就別說一些你娘聽不懂的話,到底情況是怎樣的,你從頭說起!”牛嬸歎氣,大牛沒讀過書,說話顛三倒四的,要不是他親娘還真不知道他的語言邏輯。
大牛點點頭,便把今日所見一五一十地道出來。
“我今天路過縣衙,正巧碰見縣太爺把一位年輕有勢的人物送出來,嘴裏喊著王爺王爺的,還說什麼,那畫像上的人一定竭盡全力幫王爺找到,我偷偷瞟了一眼那畫像上的人,挺像我第一次看見小妹時的樣子。”
“王爺?哪的王爺啊?”牛嬸臉上的笑意沒了,全是緊張,這都跟王爺扯上關係了,那王爺還親自到他們這個窮鄉僻壤來找人,這事可不能小瞧了去。
“應該是青城的那個,感覺年紀和描述相符合!”
牛嬸一聽來人身份,一臉鄙夷又驚亂地道,“糟了!那個王爺可是個花花公子,聽說屋裏都幾十個女人了還不知滿足,四處找女人,難道小樹被他給汙……那個啥了,所以小樹才打算逃跑的……”
“不會吧……”大牛腦海裏回想著那年輕王爺的長相,雖然說是個俊俏哥,但是容顏相當憔悴啊,跟得了肺癆似的。
牛嬸沒有注意到他疑惑的表情,徑直道,“有什麼不會!你看那馬車,我就想不到什麼人家會有這麼漂亮的馬車,你去打聽了一個月才有消息,那青城離我們這可遠了,還不得慢慢找過啊!”
“娘你的意思,也是覺得那個王爺找的人真的是小妹?”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現在正想方設法地找到小樹,雖然娘不想說小樹什麼不是,但是她絕不是富家小姐,能做能幹,哪家的小姐可以這樣動手的?所以我覺得,那個花心王爺找小樹一定是想做什麼壞事!”
“什,什麼……壞事啊?”口拙的大牛,再次語塞。
牛嬸聞言不禁白眼,這傻兒子是不是小時候被她打傻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
“當然是殺人滅口什麼的……”她不禁有些大聲。
“呸呸呸……娘,你別說這種喪氣話!”大牛緊張地一蹦而起,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把孔小樹帶離山穀。
牛嬸沒好氣地又把他拽回座位,探著身子看了看房間的門,才擠過來道,“不可不防啊,娘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當年跟著你爹跑生意時什麼沒見過,人心難測啊!”
“那現在該怎麼辦?”
“當然是保護小樹不要讓外麵的人知道她在這裏!”
大牛突然喘了口氣,笑道,“沒事,這種山旮旯官兵不會來的。”
牛嬸卻搖頭,擔心地道,“可要是縣衙把小樹的畫像滿城張貼呢?隔壁鄰居發現了?要是上麵還變著法子說什麼好聽的,找到人賞金百兩你覺得小樹還能好好呆在這裏嗎?”
“娘,你是打算去賞銀?”
“啪……”牛嬸終於忍不住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大牛的頭頂。
“我說你……唉……不說了,睡覺!”這麼笨的兒子,將來的終身大事怎麼辦?真是氣都給他氣死了。
說罷生氣地回了自己房間,留著大牛一個人在爐火邊沉思著。
房間裏,所有的對話都被孔小樹聽見了,她因為尿急想上廁所,無意中才發現,原來牛嬸和大牛因為她的身世已經打聽了一個月,要不是因為這裏離青城太遠,一早就該知道她是從王府裏跑出來的吧。
強迫自己麻痹的心房,終於又忍不住慌亂起來。
她倒不怕牛嬸會去舉報自己,畢竟相處了那麼久,牛嬸的性格她還是清楚的,不會出賣她。
而讓她大為意外的是,蕭雨霖居然在找她!
找她做什麼?他現在娶了沈恬雅,兩個不是應該很幸福很快活地生活著,沒事放放紙鳶,下下棋。還記得蕭雨霖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回去王府之後一定把其他夫人請走,這輩子就跟她一個開心快樂的生活。是不是這句話他對所有的女人都說過,如今那個受益者就是沈恬雅?
既然他們都這樣逍遙快活了,為什麼還要找她?
難道是沈恬雅知道她沒死想一除而後快,那晚他們的對話她在門口聽得可是一清二楚,難道是沈恬雅起殺心,派個什麼人充當王爺來找她,想讓她自投羅網蕭雨霖啊蕭雨霖,你怎麼可以這麼盲目!
難道陷入愛情裏的你就這麼分不清是非黑白,還任由沈恬雅為非作歹嗎?
她吸了吸氣,喃喃道,“不想了,負心之人,哪裏還值得我費神……”
但是現在,還擺著一個更嚴肅的問題在她麵前,她懷著蕭雨霖的孩子,如果找她的人不是王爺,是沈恬雅,以那個女人歹毒的心思,一定會把她的孩子趕盡殺絕的。
不!
她緊張的抱著圓滾滾的肚腹,她一定要讓孩子平安出世,幸福長大。
不能坐以待斃,不能讓沈恬雅知道她還活著,她要走!
收拾好行囊,徹夜未眠,焦急地等著屋外肆虐的風雪消停了一會,孔小樹這才提著細軟輕聲地走出屋子。
大廳裏黑燈瞎火的,她憑著記憶朝著大門走去,但還是不小心地踢到了什麼,發出了一聲輕響。
她急忙蹲身扶住那圓滾滾的東西,不讓聲音再擴大,緊張地聽著另外兩間房的動靜,確定沒有驚擾到任何人才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栓,出門。
外麵的世界被大雪覆蓋,晶亮瑩潤,腳踩在大雪上發出哢吱哢吱的聲音,平日裏十幾步就到籬笆牆的時間今晚變得異常困難漫長,一步一回首,居然很不舍。
想當初落難到此,全村的人對她未婚先孕的事隻字不提,可謂是極盡照顧,她對大家的感激之情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如今她可能會牽連到村子裏人的寧靜,從大局著想,她留下來隻會給牛嬸和大牛哥帶來不幸,都快過年了,誰不是求個安穩,真讓沈恬雅的人找到她,還不血染當場啊,牛嬸一家是那麼好的人,不能因此連累。
“小妹!”
就在準備挪開籬笆門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大牛的一聲呼喚。
孔小樹一驚,急忙把包裹藏到狼皮大衣之後。
大牛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臉上的神色被白雪稱得異常清晰。
“你要去哪裏?”他一把抓住小樹的手,看了一眼她藏不住的包袱,臉色鐵青地問道。
孔小樹尷尬一笑,拍拍被抓痛的手,示意他放手。
大牛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做了多不可思議的事,臉上的怒氣頓時也被尷尬取代。
“對不起……可是,你為什麼大半夜的收拾包袱,昨晚我和我娘說的話,你全聽到了?”大牛現在變得十分聰明,好似因為小樹要離開,把他身體內所有的情感都激發了一般。
孔小樹靜靜地看著大牛,笑道,“不然呢?讓王爺來抓我嗎……”
大牛一聽,緊張地一下又拽住她的手,“我不讓你走,外麵太危險了,你一個人出去,還懷著孩子,還不是同樣凶多吉少!”
“不,我今晚一定要走,我不想讓大娘和你,還有鄰居們身處險境,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可是官兵人多,個個習武,到時候害得鄰裏的人受牽連,我怎麼過意得去?”
“可是……”
“大牛哥,等這段時間的風頭過了,我再回來好不好?”小樹歎氣地道。現在說的不過緩兵之計,出去之後,正如大牛說的,她時刻都要遭遇官兵的追捕,要不是怕牽連,誰想離開?
大牛心中急得要命,很多心裏話都想跟她說,就是嘴笨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表達,聽著她越發堅決的話,心痛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不行,我娘要是知道我放你走了,一定會打死我的!”最後,他終於搬出了老娘來恐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