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回到古代,其實並沒有詩意的生活在等著他們。
首先是生活上許多事情會覺得很不方便。比如,沒有電,沒有抽水馬桶,沒有網絡。尤其是最後一項,對於一名大學生來說,簡直如同要他的命。
而比殺了一個人更讓人痛苦的,就是活著受罪,比如說,坐牢。
古時候深閨生活對於一個現代女人來說,就是形同坐牢。早上天亮就起,梳洗打扮完畢,去父母處請安,吃完早飯,回到自己的房間,不是看看書,就是彈彈小曲,繡幾隻鴛鴦。總之沒有發生不可抗拒的因素,是不可以出家門一步的。
頭幾天,謝夫人她們對我還有股新鮮勁,會來看看我,同我說說話。我也順便了解一下這個世界。日子久了,謝夫人回到小祠堂裏繼續抄佛經,大嫂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無聊得緊,小閣樓裏沒有消遣,便在雲香的指點下去找三姐昭珂。
謝昭珂住摘月閣,形象得很。她就皎皎如那天上月,也不知將來由誰摘了去。
摘月閣比我的養心閣大一些,也要氣派得多。我還沒進去,就聽見一陣悅耳的絲竹聲。原來謝家請來了專人教導謝昭珂音律歌舞。
謝昭珂的丫鬟寶瓶見我來了,悄悄走過來,“四小姐,三小姐還要練一陣才能休息呢。”
我問:“她天天都要練?”
寶瓶說:“三小姐可不輕鬆,要習詩詞歌賦史經,要會琴棋書畫,烹飪女工也不能落下。”
我錯了,我一直以為隻有現代職業女性才是最辛苦的,不但要會賺錢生孩子,連燈泡都要自己換,卻不知道古時候的才女也不是份好差使,十八般武藝統統都要學上手,而且全為了取悅一個長啥樣都不知道的男人。
謝昭珂正在撫琴。她今日穿一件雪白長裙,淺綠的坎肩,青絲高盤,露出修長皓白的頸項來,整個人清麗嬌嫩宛如一支含苞青荷。
同是一家姐妹,怎麼會有天壤之別?聽說謝二夫人生前也是十分標致動人的啊
我看她專心致誌,不好去打攪,隻好帶著雲香往回走。
我問雲香:“哪裏可以找些書看?”
雲香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怎麼了?”
“小姐,你……你什麼時候能識字了?”
我這才想起謝昭華瘋瘋癲癲十多年,當然不可能會認字。隻好又胡編亂造,借力於鬼神,說:“大概是上天憐憫,讓我恢複神智,又彌補了我的不足。”
雲香實在好騙,立刻就信了,帶著我去謝府的藏書閣。
謝家到底是書香世家,藏書豐富,分門別類排放整齊。書架上纖塵不染,還燃有防蛀的熏香。
我打發走了雲香,自己隨意瀏覽,很快找到了一本《大齊江山誌》的書,興高采烈地盤腿坐在木地板上看起來。
如今天下四分,齊國處東,所以那個不知名大仙稱其為東齊。東齊東臨玄海,北臨遼,西臨秦。遙遠的西邊還有一個不交界的離國。這是一個平行空間裏的陌生世界。
四國由一條叫做紅河的河流貫通,紅河流到了東齊境內,就是碧落江。紅河兩岸風景如畫,優秀旅遊蜜月療養開會場所無數。東齊尚文,千年來出了優秀文學青年若幹個,有重大貢獻的科技發明也層出不窮。大概是因為臨海,人民吃魚多,腦子好使之故。
東齊最大的威脅是北遼,就像宋朝人一提遼國西夏就頭痛一樣。遊牧民族,冬天一旦受了雪災,來年春就要南下掠奪,人家的老婆孩子也要吃飯,大家都有大家的不得已。東齊目前沒有出來一個漢武帝,我估計朝廷裏也是主戰主和吵成一鍋粥。
我聽雲香說,皇帝身體不好,太子又死了。我的父親大人是太傅,太子師傅,太子死了他現在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其實整個謝家看來,就是一個非常平凡且正常的上流社會人家。同宮闈鬥爭似乎並沒有多大幹係。
而我將在這個平靜安全的地方修身養性,等待上仙將我送回原身的那一天。
“誰?”身後有人問。
我一驚,猛回過頭去。
一個男子站在背光處,寬大的淡青儒衫輕垂,陽光勾勒出一個修長的輪廓。
“你是誰?”他又問。
我站起來,說:“我是謝昭華。”
“你是謝家四小姐?”
我點點頭。
他走了進來,拱手朝我一揖,“在下宋子敬,打攪了四小姐,還望恕罪。”
啊,這名字我聽過。家裏請來教“郭芙”和兩個馬表哥的西席。雲香曾經兩眼含春跟我提起過。
宋先生的腰直起來了,頭卻還是低著的,好像我臉上長了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我很好奇,湊過去看他。
宋子敬二十多歲,皮膚白皙,兩道清秀修長的眉毛,單鳳眼微向上挑,鼻梁挺直,嘴唇溫潤,果真是一個俊秀斯文的書生。而且被我這樣唐突地盯著,也是淡定從容,真是君子誠方,品淡如菊。
我這才笑著後退一步說,“宋先生教導小侄辛苦了。先生這是下課了?”
宋子敬欠身,“是。過來尋幾本書看。”
“那正巧了,我也是來找書看,隻是不熟,先生知道那些筆記體小說在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