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3)

蕭暄點點頭,往後書房走去。宋子敬和榮坤彼此看了一眼,跟了過去。

那堆滿了宗卷的書架非常高,抬頭隻能望到黑暗。齊國年輕的皇帝的修長身影被飄渺的燭火投射在層層書卷之上。

榮坤極輕地歎了一聲。又是一個不眠不休的夜。以前每個月信快要來的那幾天,陛下都會整日心神不寧地,空閑時總愛靠在窗邊,凝視著一個方向。上個月信晚了十天來,陛下簡直要急瘋了,整個後宮和朝廷都感覺到他壓抑著隨時要爆發的憤怒。後來信抵達的時候,宮人大臣們全都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蕭暄打開書架上一個格子,從裏麵取出一個精致的檀香木匣子。他臉上的表情隨之而變得柔軟且溫和,眸子深處閃爍著碎銀般的光芒,像是夜空裏的幾點星光。

他低頭用手指點劃著匣子,那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撫摸愛人的臉,無限珍愛。

一個黑色的影子閃進房內,朝宋子敬點了點頭,然後屈膝跪在蕭暄身後。

蕭暄抬眼看了那人一下,問:“她怎麼樣?”

男子答複道:“娘娘一切良好,氣色紅潤,生活舒適,工作也並不勞累。”

“她收養的那個孩子,你們查出來了嗎?”

男子從懷裏掏出一份文書,雙手遞上,“那孩子經查,證實是離國鎮平大將軍雲鬆齡的遺孤。”

“雲鬆齡?那個七年前因為珠角涯一役戰敗而被斬於陣前的離國大將軍?”

“是他。雲將軍死後,雲夫人帶著獨子突然消失。後來一直隱居鄉間,同娘娘相識。月前有仇人突然上門,殺害了雲夫人,雲公子躲到娘娘房中才逃脫一劫。娘娘便將他收留。”

蕭暄笑了,眼裏浮現一抹柔情,“她就愛管閑事。”

男子假裝沒聽到,繼續說:“娘娘到了青陽後,還托朋友給這孩子找了個師傅,是離國首屈一指的劍師溫陽。”

“溫陽?”對這名字蕭暄不算陌生,“他這樣名聲顯赫又清高孤僻的江湖人,怎麼會去給一個一文不名的小子做師父?那個吳十三,你還沒查出來嗎?”

男子頭幾乎埋到地上,“屬下辦事無能,望陛下責罰!”

蕭暄雖然不悅,但也沒很生氣。他看著宋子敬,說:“你們一直做得很好。吳十三這個人來曆不是一般的深,而你們在離國的根基還淺,查不出來也不怪你們。這倒可以看出一點,他顯然不是表麵上的公子哥兒。”

宋子敬問道:“陛下覺得此人可信?”

蕭暄撫摩著手裏的匣子,“皇後信任他。我也會給他一點信任。”

宋子敬沒再說話。

“你們都下去吧。”蕭暄說,“榮坤,朕就在這裏休息一下,時辰到了你來叫朕。”

等到臣子內侍都退了出去,蕭暄將匣子的銅扣輕輕撥開,掀起蓋子。

匣子裏整齊碼放著一封封信件,紅色小箋按照日期將它們分得清清楚楚。從最初的第一封,到上個月遲到了十天的那一封,全部都折疊好,排在一起。

蕭暄將剛剛收到的信按照原來的痕跡疊好,輕輕放進匣子裏。

他的嘴角一直帶著愉快的笑容,方才眼裏的肅穆嚴厲已經不在,他臉上的疲倦也淡了許多。

抽出最開始的第一封信。信紙都有些發黃了,邊角和折痕都磨損得厲害,那是時常展開閱讀留下造成的。

打開信,娟秀的蠅頭小楷展現在眼前。

“阿暄: 對不起。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去麵對那場分離。作為我所做的一切,全都銘刻在我的心裏,隨著我心髒的每次跳動,提醒著你有多少愛我,而我有多麼愛你。離開你就像淩遲一般痛苦,我不忍心讓你看著我遠走的身影,那麼,就讓我看著你走也好。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在都美好得像在天堂。我回憶起來,永遠充滿了感激和快樂。遇到你,是我這一生的緣分。那種真摯、無私的付出,那種寬厚和包容,是我這一生的財富。我願用我一切來回應這份感情,來握住你的手,同你白首偕老。

我的愛,我的離開並不是一個結束,這隻是一個嶄新的開始。我開始我的新的旅程,你也開始你的帝王之路。我多願能留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陪伴著你,能每天擁抱著你。可是我的原則性的倔強總會讓你痛苦兩難。我的離開,給我們兩個都留下了喘息的空間。

讓我們暫時把愛情放在一邊,保存起來,時間停在離別前的時刻。你,經營你的王朝,指揮你的士兵,建設你的江山。我,走遍我想去的地方,熟悉各地人文,學習醫學知識,認識更多的人,經曆更多的事。阿暄,同樣是磨練和成熟,我寧願在廣闊山水之中學習,而不是困守在深宮內院。我選擇退開一步,留出一個空間,你不用再為了維護各方麵利益而害怕傷害到我,而我也不用再為了不讓你為難而痛苦地遷就。愛情不用再被消磨,大家彼此都可以順暢呼吸。

阿暄,雖然將你留在那冰冷陰森的宮廷裏,但是分別的日子再輕鬆快樂,也絲毫比不過同你在一起廝守的片刻。我希望你明白,我並沒有離開你。你心髒的每次跳動,你胸膛的每個起伏,我都可以感覺得到。請不要責怪我的這個決定。我會用實際來證明這是正確的。

我現在已在南下的路上,天氣京城稍微暖和了一點,大年將近,百姓們都忙著準備過年。大業初定,戰爭初歇,百廢待興。對於你來說,新的一年,將是無比忙碌的一年。我很遺憾不能陪伴在你身邊,請你一定要保重好身體。讓我用我的眼睛代替你去看這個世界,去看那些你看不到的地方吧。

阿暄,我將永遠屬於你的臂彎。

昭華字”

蕭暄輕輕摩挲著信紙,手指描繪著上麵細細的筆跡。他還記得他以前老是嘲笑她的字難看,她氣呼呼地說因為用的是毛筆的緣故。後來她自己做了一種羽毛筆,換了稍厚的紙張,立刻寫了流利清秀的一張字給他看。

那個人,平時說話都隨意得很,難得寫了這麼一篇斟字酌句又工整的信來。

他把信放了回去,又隨意地抽出一封。

“阿暄,你好嗎?

我已經到達了和順,張家小朝廷的領地了。

這裏同外界比起來,並無什麼不同。商業稅收稍微高些,城市稅收稍微高些,城市居民和鄉下百姓日子過得平淡緊湊。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可就這個狀態,就可以讓張家在此地維持數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