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歸恢複了那副遊刃有餘的姿態,甚至還朝秦野笑了一下,“我怎麼這麼倒黴啊,難得做個壞事,就被監護人抓包了。”

秦野直直地盯著他,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你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嗎?為什麼要喝酒?”

這句話把兩人的臉麵撕開,氣氛降到了冰點。

沈言歸收斂了情緒,平靜地看著秦野,這副樣子比他惱怒時還要唬人,像是薄薄的一層冰下翻滾著岩漿,不知何時會噴湧出來。

沈言歸知道秦野是在關心他。

在秦野看來,他剛剛出院,就不顧自己的身體,偷偷喝酒,這跟作死沒有什麼區別。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他好好休養,尋遍全世界的名醫,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身體慢慢虛弱,形銷骨立地躺在病床上,煎熬地忍受著生命流逝的感覺。

沈言歸又想起了臨終前的那段時光。

他的意識很少清醒,偶爾醒來會感到全身上下都是尖銳的疼痛,這很痛苦,但也在提醒著沈言歸他還活著。

隻是後來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也失去了部分記憶,像一坨肉躺在病床上,毫無尊嚴和體驗,隻能靠著機器勉強維持生命。

現在重來一次,沈言歸看透了命運,也不再恐懼即將到來的死亡,但不代表他會感恩戴德,

毫無怨言地接受。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命運?

為什麼他注定要死?

為什麼讓他重活一次,卻什麼都沒法改變?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這些問題毫無意義,注定得不到答案的,他也不想庸人自擾,強行把這些疑問和情緒壓在了心底,但秦野的話將他的假麵揭開了一條縫。

所有的憤怒、痛苦、怨恨全都卷土重來,久久縈繞在心頭,讓沈言歸清楚地意識到他之前隻是在掩耳盜鈴。

他不甘心。

哪怕他強行逼著自己看開,但仍然沒有辦法接受這狗屁命運!

“我隻是喝一口酒,沒什麼事。”眼睫落下濃重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光,語氣毫無起伏,像一潭死氣沉沉的湖水。

秦野皺起眉頭,急聲反問道:“可是你剛剛住院,那喝酒對你身體不好,你應該知道這一點,答應過我……”

沈言歸打斷了他,嗤笑一聲:“那又怎麼樣,喝不喝酒都是一樣的。”

“怎麼會是一樣的呢,你的身體……”

看著沈言歸輕蔑的態度,秦野搖了搖頭,說不下去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陌生的沈言歸。

沈言歸以前慵懶又散漫,語氣輕佻,像一隻嬌氣華貴的狐狸,偶爾惡作劇地用毛茸茸的大尾巴纏住人,從來沒有露出過鋒利的爪牙,此刻卻鋒芒畢露,像是站在充滿瘴氣的荒蕪之地,周身縈繞著都是濃黑又陰暗的氣息。

是沈言歸變了,還是他原來就是這個樣子?

秦野突然覺得很可笑,不甘心地反問道:“那你之前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你是在耍我嗎?”

話剛問出口,秦野就已經想到了答案。

沈言歸一向以逗他為樂,之前說過的話自然也不能當真,這根本也算不上是言而無信。

秦野有種被愚弄欺騙後的憤怒,但更多的是對他自己。

他太蠢了,像個自作多情的跳梁小醜。

他手頭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但滿心記掛的卻是沈言歸的身體,緊趕慢趕地回來是想研究沈言歸的藥膳,結果到頭來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想到這,秦野眼前難以抑製地浮現出沈言歸躺在病床上,脆弱的想片紙的樣子,實在是想不通,“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哪怕死了,都無所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