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來自銘助的召喚(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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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親去國外,把孩子們留在家裏生活的這段期間,明把寫"家裏的日記"這個任務承擔了下來。

至於日記的寫法,就是用鉛筆,將一日三餐的菜單、來客和郵件、外出、購物的清單等等填寫在那個白色大日曆上。此外,還有一項要目,那就是"真木的發作"。

自從十三歲那年夏天第一次發作癲癇以來,真木一直服用著三種藥物。每兩周一次,用醫院開具的處方箋取來粉劑和片劑,再將其分類裝在小塑料袋裏,然後注上日期和早、中、晚的標記。這也是明和真木的工作。

在他人看來,真木發作的時間似乎比較長,可實際上失去意識的時間隻在十來秒到一分鍾之間。他的麵龐通紅,滿是汗水,然後有一陣子似乎看不見東西,無法行走的時間還會更長一些。他似乎非常痛苦,然而,由於真木從不說起癲癇發作時的感受,所以人們無法了解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在散步或乘坐電車①時如遇上發作,父母或明便緊緊抱住真木。因為發作之後常伴有腹瀉,所以必須加以注意。

在電車裏站立著發作時,有人試圖將座位讓出來,可考慮到發作之後不能立即彎腰,因而就不能接受那讓出來的座位。在隻有明和真木兩人乘坐電車時,也曾經有人嗬斥般地對緊抱著真木身體搖搖晃晃的明說:

"你,這樣做可不行!怎麼能拒絕接受別人的好意呢?"

來到"森林之家"進入第四周的那一天,明計算了一下"真木的發作"前兆的次數,卻隻有五次。明高興地發現,真木的健康處於良好狀態,這也是留守在家裏的"三人組"全體成員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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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在看日曆時注意到的事情——自從來到"森林之家",雖然接二連三地進行了冒險,可絕大多數時候還是沒出任何麻煩的寧靜日子。

在這樣的日子裏,朔專注於自己的學習,明則除了家庭作業外,還必須準備一日三餐。於是,真木便漸漸獨自外出散步了。

從"森林之家"出發,經由青岡櫟樹叢間的小徑向上行至林道。在認真確認有無車輛經過(為此,真木的耳朵較之於眼睛更為可靠)後由此橫穿而過,再進入古老的山道行走。走上不多一會兒,便來到整修林道專用的砂石采集場。

真木走到這裏需要二十分鍾,坐在分隔各塊用地的圍欄上再休息五分鍾,下山的回程則需要走上十五分鍾。

假如出發四十分鍾之後還沒能回到青岡櫟樹叢,朔便會跑出去尋找。到目前為止,這種情況一次都不曾發生過。

然而,剛好是明查看日曆的那天下午,過了預定時間之後真木的身影仍然沒有出現。朔隨即跑上山去,明也緊隨其後往上走去,就在她剛剛越過林道時,遇見朔正打量著真木手裏拿著的一片布塊兒,兩人一麵看著那布塊兒一麵往山下走來。

"好像是銘助的'信'!"處於興奮之中的朔告訴明。

"是'臘肉'叼來的。"真木說道。

"'臘肉'來了?怎麼來的?"

"因為有'做夢狗'的時間裝置嘛。"真木作了回答,卻顯得沒什麼精神。

"'臘肉'還在順著路往上跑……往'千年老柯樹'那邊去了。"朔說道。

明來到真木身邊,探過頭去,看見一片長方形的布塊兒上用墨汁畫著的標記小〇。

"是'一揆'旗子上的標記,讀作komaru①。"朔說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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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也記得那旗子上的標記,剛一回到"森林之家",便從奶奶的水彩畫紙箱裏找出"一揆"的圖畫觀看。色彩凝重的河流,不計其數的農民聚集在彎曲的河灘上。腦袋如同豆粒一般大小的男人們,全都用一隻手高舉著小〇的小旗。

"'三人組'即使去這裏,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朔也像是沒了精神。

"我對於人山人海的地方可沒有信心。"真木說道。

明也有不放心的事情,她懷疑"臘肉"叼來的"信件",是此前請阿紗姑媽備下、在"醫療站"清洗傷口的布塊兒。假如從"逃散"到"一揆",一直都在使用著當時的布塊兒,不就違反時間裝置的約定了嗎?在那布塊兒裏,或許混進了化學纖維……

"盡管如此,"明仿佛要吞下這句話,卻又繼續說道,"銘助讓'臘肉'送來了信,不是寫著'為難'嗎?'三人組'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明記得,在整理有關梅的所有圖畫時,曾看到一幅圖的畫麵上沒有出現森林和峽穀的景色。等到將這幅圖找出來細看,隻見在一處像是劍道道場的地方,一個身穿和服的男子坐在那裏……

屋內比較陰暗,畫麵最前麵是結實的木欞,男子就坐在那木欞內裏,因而細部無法看得更清晰。不過,上次看圖時沒有注意到的是,這男子的左胸處縫著一片小〇的布塊兒。

"這就是'一揆'之後被投入藩府牢房的銘助君。在畫麵左側邊緣木欞的陰影處,不是有一行用鉛筆寫的字嗎?是'慶應三年、銘助獄中圖'。"

"這不是人山人海的地方,我想去。"真木對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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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支撐著巨大屋頂的那根黑乎乎的房梁正下方,"三人組"站立在同樣反映出黑色光暈的木板走廊上。他們的左側是未鋪地板、裸露著地麵的房間,右側則是二十五公分見方的木欞子。這木欞經組裝後直達高處,與牢房的牆壁相連接。在木欞內的寬大空間裏,隻關押著一個人,一個正將發黑的麵孔仰抬起來往這邊看的男人。

他隨即站起身來走到木欞近旁,將目光直盯盯地轉向真木,說話時依然是銘助的聲音:

"終究到了你們那邊哪,那條狗!"

銘助與"三人組"隔著木欞相互對視,他的口唇周圍生出了細細的胡須,如同電視節目中武士的發型一般,腦袋正中也豎立著頭發……

在那張沒有血色、似乎小了一圈的麵龐上,浮現出令人懷念的淘氣鬼的微笑。

"從裏麵的木欞那裏呀,能看到通向俺們在所①的街道呐。在街邊繁密的櫻花樹下,狗一直站在那裏呐。試著喊了一聲,狗!就遊過護城河跑過來了。俺們和年輕武士說話時,曾帶著狗到城裏來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