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的話,其實這艘拆卸船是長樂出生時先帝賞賜給我爹的,長樂細心珍藏了十八年,今日皇上壽辰,長樂不知該獻上什麼賀禮才好,幾經思索,決定把這艘先帝賞賜的拆卸船獻給皇上。”她低眉含笑道。
“原來那是父皇賞賜給你的?!”元狩更加驚喜了。“父皇禦賜之物,你怎麼舍得給朕?”
她輕輕道:“隻要皇上喜歡,沒有什麼舍不得的。這船原是皇家之物,留在皇上身邊或許比留在長樂身邊更好。”
其實她說了違心話,在她心中當然是萬分舍不得的,但是想到皇帝年齡尚小,一定會對這種可以拆卸拚裝的船感興趣,而她現在大了,隻把這艘船當擺設,讓它失去原本功用未免可惜,轉送給皇帝則足夠讓他把玩個好幾年,用處大得多了,所以便決定送給他。
貝仲囂的目光在燕長樂臉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轉開來。
他看得出燕長樂聰敏慧黠也善解人意,隻是沒料到她的表現竟出乎預期的好。這份打動了元狩的大禮,將會讓元狩更加容易接納她,但也讓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低估了燕長樂的心計?
“皇上,後頭還有大臣們等著祝壽呢!”皇太後麵露不悅。
貝仲囂迅速看了元狩一眼,元狩也夠伶俐,立即親熱地握起燕長樂的手,自然地笑說:“長樂姊姊,朕真喜歡你,你能時時進宮陪朕嗎?”
燕長樂愕然抬頭,驚呆的神情彷佛無法置信,燕守青和夫人的表情與燕長樂一般,亦充滿了驚駭之色。
“元狩,你方才胡喊什麼?!”皇太後大怒,臉色鐵青。“你如今是一國之君了,行事怎可胡來!”
元狩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口就喊出了“長樂姊姊”,轉頭看了貝仲囂一眼,見貝仲囂無奈地皺眉,不禁抿嘴笑了起來。
皇太後當著大臣的麵喝斥皇上,尷尬難堪的不是皇上本人,反倒是目睹衝突的燕守青一家人。
對被迫進宮的燕長樂來說,本來極度不情願的心情,卻被皇上一句“長樂姊姊,朕真喜歡你”給融化了。
皇上的笑容單純天真,雙目靈動如珠,隻一眼她就對他有了好感,很想對他說“可以,我願意時時進宮陪你玩”,可惜,這樣的話隻能擱在心裏,若不識相地說出口,隻怕皇太後饒不了她。
跟著父親叩首行禮後退出大殿,燕長樂下意識側首回望,隻見元狩坐回了禦座,而貝仲囂也端坐在他身側,他清透的目光彷佛一直跟著她走,直到她回首那一刹對個正著。
雖然他並不多話,但他的眼神不若元狩那般簡單明了,像染上了複雜的色彩,教人看不清眸底真正的顏色。
驀地,她的心口一陣緊縮,心頭突突亂跳,飛快地低下頭匆匆離去。
她不懂自己為了什麼而緊張?不明所以的慌亂又從何而來?
“那人便是索國舅。”
燕長樂聽見父親悄聲對她說道,順著父親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大胡子中年男子,兩手各牽著年約八歲的小女孩,趾高氣昂地跨進大殿。
“貝太傅說,索國舅有意讓皇上立他的一雙女兒為後妃,想來是看皇上年幼好欺,趁此機會好控製住皇上,這麼一來,他的權勢還能不大過天嗎?”燕守青冷哼了兩聲。
燕長樂沒有留心父親後頭說了什麼,隻淡淡問道:“爹,貝太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臣皇。”
燕守青低聲說,嘴角流露一絲詭秘的微笑。
“什麼?”燕長樂一時不解何意。
“貝仲囂啊,他原是先帝授命的太傅,先帝駕崩後,他一躍成了新帝跟前唯一的大紅人,也不知他有何本事,竟能讓皇上誰的話都不聽,就隻聽他的。
“後來他漸漸將朝廷大權獨攬,後又懲處了楚姓親王,引起許多門閥貴族和朝廷重臣的憤恨不滿,所以暗中喚他『臣皇』,意指他表麵為『臣』,實際是『皇』。”
燕長樂沒想到貝仲囂是這樣的角色,大出她意料之外。
“能讓皇上全盤信任,他必然有過人之處,難怪他能穩坐在皇上身邊。”
方才她留意到,皇上對皇太後的態度似乎頗為厭煩,不及對貝仲囂那般親近。
燕守青繼續說道:“皇上不管學著審閱奏摺還是草擬諭旨時,都非要貝太傅陪同,且不論大小事都隻詢問他的意見,慢慢地,貝太傅就開始涉足朝政,參預披覽臣工奏章。在皇上登基後的半年之內,他就替皇上翦除了敵對勢力,除掉無數隱患。
“看他外表文人公子模樣,沒想到也是頗有手段,皇太後壓不倒他,索國舅也就隻能拉攏討好他了。”
燕長樂感到意外,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在貝仲囂的眼神中,她看不到野心,反而感受到一種淡淡的無奈……
貝仲囂腳步沉重地踏進元狩的寢宮,見海信總管帶著兩個宮婢從前方走來,正欲轉進內殿,兩個宮婢手中捧著的織錦被褥令他心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