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普通的窯,長圓如覆甕,青灰色調。亦沒有五芒星。素來的黑衣公子此刻卻穿了白色長袍,立在一旁,神色肅然,仿佛淩駕萬物之上的九天諸神……
少女柔軟的身體倚在一側,雪白的臉頰還隱隱透著粉紅色,他掃了一眼,向旁道:“開始吧。”
有人取出了那個由殘片拚湊的高足杯,放在了窯門口。
韓紅露親自取了銀色匕首,指腹輕柔的滑過少女的眉心,像是撫摸珍貴至極的寶物。鋒銳的匕首輕輕靠近她的額間,細心劃下十字。那迅疾流出的鮮血像是激流,刹那間沾染了男子修長的手指。
他緊閉著雙目,似乎也在強忍痛楚,那些鮮血急速的湧向了窯口的高足杯,像是無數條赤色小蛇,爭先恐後的爬上杯壁。而一旁等候著的人則急切的盯著
釉裏紅高足杯。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杯壁如同傷口的新肉,一點點的在愈合。那些血色像是針線,密密的縫合起那些碎裂之處。
韓紅露眉頭皺緊,依然一手結了手印,摁在少女額頭。片刻,似是血已流盡。他手指微鬆,睜開眼睛望向無意識間在顫抖的少女。然而,叫他意想不到,少女的忽然睜開雙眼,逼人的眸色中充滿怨毒,輕輕掙紮了一下,像是不甘——韓紅露心中一凜,丹田中內力一岔,竟覺得不順暢起來。
到了這攸關時刻,他不敢放鬆,強忍不適繼續催逼。少女的鮮血終於流盡,她雙腿微微抽搐,緩緩閉上雙目。而高足杯此刻如同水蛭,因為吸食了鮮血而飽滿流暢。然而赤色之中始終透著淡淡金光。韓紅露放開手中少女,不自覺的用手撫住胸口,目光卻望向近處站著的白榆火,語氣中微帶了怒意:“你不是已給她洗去記憶了麼?”
像是呼應這句話,四下風聲大作,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全然湧向了正中的火窯。
獵獵風聲中,白榆火大聲問道:“主人,點火麼?”
韓自揚冷笑,卻不語,甩袖而走。
他的身後,
釉裏紅鮮豔的瓷色慢慢褪去,又如同先前一樣,滿地鮮血橫流,破舊的瓷杯靜靜在狂風中立著,碎縫依舊。
紫蘇再見到韓紅露,是在小院之內。他一手扶著欄杆,低頭靜默著,隔了好久方才轉身,臉色有些蒼白:“找我有事?”
紫蘇有些猶疑:“今日……怎麼樣?”
他皺了皺眉,輕描淡寫道:“失敗了。”轉身欲走。
紫蘇心中大怒,竟似說不出的憤慨而悲,腳步輕轉,攔在他麵前:“那麼,又有一個女子枉死在你麵前!”
韓紅露一手輕輕撫著另一手的手腕,隱忍道:“是又如何。”
“我真恨以往沒有好好學武……到如今眼看你們做這些下作的事,卻無能為力。”紫蘇咬牙道,恨不得一拳擊過去,卻被韓紅露的輕慢微笑打斷:
“那你怎麼不舍身飼虎?替她們獻祭?”
他冷冷拋下一句話,翩然離去。
隻剩紫蘇站在原地,怔怔看著他的背影,直到耳邊傳來嬌聲婉轉的女子聲音,依然是那一句:“是啊……姑娘俠肝義膽,怎麼不替那些無辜的少女去獻祭?你明知道她們一個個都是白死,還能安心坐在這裏麼?”
紫蘇猛的回頭,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朝霞巧笑倩兮:“怎麼?主人沒有告訴你?要化去
釉裏紅中那條至毒至怨的蠱蟲,再拔起數百人身上的蠱毒,需要至純至淨的鮮血獻祭。今兒的祭品,白堂主給她服了洗去記憶的藥水,又用了秘術,可還是化不去她心中戾氣和不甘,主人功虧一簣。而紫姑娘你,自幼修練的清涼心法,純心靜氣。那塊與魂靈相通的鴿血紅又有溶定安神之效。至於你本人,更是冰雪聰慧,怎麼看,都是獻祭的上選。”
她又頗神秘的張望四周,微笑道:“可是主人太喜歡你,舍不得殺你。就隻能一個個的將那些無辜女子試過去……唉,你應該還沒看過蠱毒發作的樣子吧?”她不由分說的拉著紫蘇的手,“我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