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臉色難看,卻難掩那股清新甜美的氣息,紫蘇觸到他的眼神,忽然微微瑟縮一下,甩開紫臨淵的手,獨自進了房。
一盞油燈已經燃起,少女靜靜的趴在桌邊,她那樣敏感,自然察覺出了林懷塵關懷之下的不自覺躲避。這才是他那樣的人的作派吧,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麵對自己情緒。從來不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然而現在,她看到顫顫的燈光下,手腕上一點紅色像是朱砂般盈盈欲滴。隻是一眼,仿佛又見到了血色的人蛆——然而令自己都覺得困惑的是,她居然對那個黑衣男子,生不出一點恨意來。那個人,如果知道自己也被種下了蠱毒,大約會輕輕揚起眉梢,笑容深豔:“那麼,就一起墜入深淵罷……”
淺眠中,她被韓紅露的那個虛幻的笑容驚醒,額上竟然出了冷汗。又看了看天色,已然是墨黑一片。
她和她的大哥,重逢不過半日;她的二哥,如今身中蠱毒而不自知;她和林懷塵,則從來是這樣,或者是他冷冷的推開她,或者是她使著小性子轉身跑開。而這月餘的時間,不知是他改變了,還是自己心境改變了,她隻知道,自己再凝視那雙溫然如玉色的眼睛時,再不用鼓起勇氣。
所有的人都在安眠,沒人注意到暗夜中一個纖瘦的少女,牽出了愛馬,她翻身上馬——大約是沒吃東西的緣故,身子竟然歪了歪,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胭脂雪也察覺出了主人的異常,放慢了腳步。她微笑著撫了撫胭脂雪,輕輕催了催。馬兒得了主人許可,歡叫一聲,在這遼遼蒼廓的天地間,如同得了自由。
然而奔出不過半盞茶時間,它人立而起,自覺的停下了步子。
道路中央,昂然立著一個青衣男子,負手站著,似乎等了她很久。
紫蘇急忙勒住馬,有些詫異:“林懷塵?”
青年男子默默上前,替她牽住馬,又將手遞給她,扶她下來。
夜間涼氣逼人,林懷塵微笑道:“我等你,也在等他。”
紫蘇微微錯愕:“什麼?”
“阿蘇,你的神色有異,我猜你會回去找他。不過我倒沒想到,他還會回來……”他慢慢的說,有些不解,“為什麼?”
隱約的馬蹄聲,紫蘇心跳竟微微加快起來。眨眼間,已見到一人由遠及近,停在了數丈之前。
那人宛如夜色中的王者,一直走到兩人之前,借著若有若無的星光,足可以看得清彼此。
他的目中似乎沒有見到林懷塵,徑直走到紫蘇麵前,去翻她手腕。
林懷塵在旁伸手一格,他毫不猶豫,翻手帶起的掌風像是烈火之刀——這兔起鶻落的一瞬,他另一隻手牢牢握住紫蘇的手,一瞥之間,竟是說不出的惱怒,又像絕望,沉聲道:“她沒騙我……”
紫蘇默然,慢慢抽回手,安靜道:“木已成舟。我隻想知道,這樣……還能不能替人拔蠱?”她還帶著微笑,清澈又明豔,如極旱之地流過的小溪,倍加的驚豔。
素來喜怒不辨的男子眼中滑過一絲驚慟,語氣雖極力自持,然而仔細分辨,卻依然有細微的顫抖。他轉向林懷塵:“我要帶她走。”
林懷塵一愣,還未開口,卻聽見紫蘇緩緩道:“韓紅露,你讓我和林懷塵說會話。”
韓紅露一語不發,轉身走開。
紫蘇看著他的背影終於的融在了暗色中,才靠著胭脂雪,對著林懷塵伸出手去。
她自己也覺得訝異,半天時間,自己竟然完完全全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這樣鮮活而美妙的生命,隨時可能倒地,成為再也無人識得的血蛆。她分明已經聽到兄長站在屋外說話的聲音,,那一刻她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朝霞漂亮的指間,持著瓷片,在自己的腕間一劃——像是有條柔軟的小蟲鑽進了自己血液中。
林懷塵聽她說完,終於有些了然,踅眉道:“我們去找離先生。”
“離先生是名醫不假,可他不是巫祝。”紫蘇一字一句,“不要告訴我大哥,你讓我跟韓紅露走,他會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