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善被他這樣一捧,當真開心:“哈哈,張道如此說,老夫當真是汗顏,不過是蒙祖上的福蔭罷了,老夫自己哪有什麼真材實學!”
張華軒笑道:“職道現下的成就,也是蒙祖上的福蔭罷了。”
當世之時,蒙祖上的祖蔭出來做官發達,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祖上顯貴,反而是一種光彩。
隻是張華軒的祖上與琦善相比,地位未免相差的太遠。琦善聽他如此說,知道年輕人謙遜,自己再說下去對方未免難堪,當下嗬嗬一笑,攜著張華軒的手一起往寺內去,一邊走一邊笑道:“當初高宗乾隆爺喜歡這裏,下江南時必定駐蹕停留,老夫這卻是頭一回來,也深喜此地景色怡人,住在這裏,早晚晨鍾暮鼓,聽聽大和尚們誦經吟唱,一身的煩難官司,盡數隨著那晚風去也。你老兄若是無事,也在這裏住上幾天,陪老夫喝茶下棋,消磨時間。”
當時的督撫稱呼道台一級的官員,都以老哥老兄相稱,道台稱督撫為大帥,琦善為總督多年,這樣的禮節早就習慣,剛剛與張華軒初見,有些生份,對方年紀太小也是一層,所以用官職相稱,這會子兩邊對答的甚是親切,多年積習也難更改,一時間就對張華軒改了稱呼。
張華軒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小細節,他表麵上笑意吟吟,其實卻是打量著這個清廷的宣力老臣。
此人今年不過六十三歲,比林則徐還小了幾歲,當年道光朝的名臣中他與林則徐政見不同,卻是一樣受到皇帝的信重,當初太平軍一起事,鹹豐帝先派林則徐去廣西,洪秀全聞之而膽寒,可惜林則徐半途而死,也等於給了太平軍極大的機會發展壯大。
而到得此時南京一失,琦善年紀不大,也被皇帝倚為幹城,而呈現在張華軒眼裏的模樣,卻是衰老不堪,滿頭白發,皺紋滿麵,走道不穩不提,說話也是中氣不足,短短幾句客套話下來,已經是明顯中氣不足。
就是從寺門口走到偏院的禪房這麼一小段距離,琦善已經疲態畢露,差點兒支撐不下去。
張華軒剛剛對琦善的生年與官場上的發跡史如數家珍,這自然是花了錢買來的情報,不足為奇,他原本雖然知道琦善的生平事跡,對他的生年與卒年卻並不清楚,而讓人花錢打聽情報,自然也不能打聽出來欽差琦善死於哪一年。
不過,也不用打聽了,看琦善這光景,最多也撐不了一年。
為什麼會如此?按說琦善並沒有明顯的疾病,不然也不會被派出來經略江北大營,而出京之後沒多久就變成這副德性,很明顯是害怕惶恐所致!
身為清朝大臣,琦善心中清楚的很,皇帝信任時,他是第一宣力大臣,若是失了信任,下場自然淒慘之極。
自從太平軍自廣西出發到得南京,天下督撫因此獲罪的不少,有被殺的,有抄家革職發往軍台效力的,而琦善因為鴉片戰爭時的表現,已經曾經被發往軍台效力過。
而此次他麵臨的局麵,要比當年幾千英軍要求割讓彈丸小島時的局麵要困難的多,要危險的多!太平軍要的是大清的天下,要的是皇帝的性命,如果這一次再失望,將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