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委實太小,大概隻有百來戶人家,村子裏最富的地主住宅也就是一進三重的青磚小院,院子裏還圈養著牛馬,趙雷一進院門就聞到了一股子牛馬的糞便味道,因為把院子做了鎮指揮所,臨時打掃了一下還算幹淨,不過整個院子沒有什麼遮風的物什,一進院門後北風呼嘯,把趙雷吹的呼吸不暢,穿著軍服的身體更是冰涼徹骨。
不過等他掀開正堂的房門之後,一股暖流就衝上了他的臉龐,然後是整個身體,讓他覺得通體舒泰。放眼看去,房內四角生著一排的銅盆,裏麵燃燒著大小不一的木炭,紅色的火苗被他進門時帶起的微風吹的一搖一晃因而火星四濺,不過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感覺溫暖。
不過現在趙雷顧不上享受這些,他匆忙站到坐在正中的王雲峰身前,用無可挑剔的姿態敬了一個漂亮的這禮,然後大聲道:“末將見過總鎮!”
“好了,趙參將請坐。”
王雲峰與趙雷是同鄉同村自幼交好,不過這時候顯然不是寒暄的時候,況且,他是否會寒暄也很可疑……
王雲峰先是站起身來,用同樣的一記軍禮還禮後坐下,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一星半點的變化,他隻是簡短的問了幾句第一團的情形,在知道趙雷把一切安排妥當後便略一點頭,然後便道:“甚好,明日就進揚州地界,這兩天行軍速度不快,明後兩日急行軍,後天便可與江北大營交戰。”
他說的很是平靜,眾人一直也沒有把與江北大營的戰事放在心上,不過現在說起來,卻還是心裏一緊。
造反起事這一條路並不好走,收益當然大,不過成本也是太高,一有不慎就是家族全滅,雖然淮軍對自己和張華軒都有絕對的信心,不過事關到整個家族的身家性命時,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王雲峰顯然沒有諸將的這種微妙的心理,在他看來,一場戰事就是一場戰事,把這一仗打好便是,至於整個集團的發展與未來,他已經全部交給張華軒去處理,而他要做的便是一切聽命令就是。
與他持相同態度的顯然也是這裏軍官們的共識,這幾年下來,大夥兒的功名富貴甚至是家族前途已經和張華軒捆在了一起,也與淮軍全體捆在了一起,這個時候不進則退,等朝廷騰出手來被動應付,到時候想保全家族性命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在王雲峰話說完片刻之後,房裏數十名軍官一起起身,向著王雲峰道:“願聽總鎮大人之命,唯大帥馬首是瞻。”
“大帥”張華軒本人當然不在,這一番話大家卻是叫的響亮之極,唯恐聲音比別人小了一絲半點,要知道淮軍一出手肯定是為了建立新朝,連洪秀全那樣潦倒不堪的秀才都稱了天王,在南京建了天宮一樣的宮殿選了成千上萬的美女享樂,憑咱們張大帥還不如他?這時候與其說是一個軍事行動上的表態,還不如說是大夥兒在忠誠度上表態,前者失敗不要緊,後者要是做的不好,那可就把一生功業付諸流水了。
王雲峰眼皮一挑,將右手虛按一下,又用簡潔的說法道:“揚州一戰是咱們淮軍反清第一戰,一定要打的漂亮,打勝當然不足為奇,就是要用雷霆一擊,使得天下聞淮軍之名而喪膽最好。”
說到這裏,王雲峰已經背轉過身,指著身後的地圖道:“江北大營是琦善所立,當日勝保等人也曾經營中讚畫,當時是為了防範鎮江一帶的發匪,所以主營就立在三叉河附近,與揚州成犄角之勢。後來江北大營被發匪所破,而發匪主力也從來不曾企圖過江來打揚州,幾年下來布防的重心轉移,現下從江浦到浦口,然後到瓜洲、來安,整個大營不到兩萬人的兵勇,布防的營寨卻足有兩百多裏,這簡直是荒唐胡鬧,不要說咱們淮軍,就是發匪集結幾萬兵馬狠打,這兩萬人首尾不能相顧指揮不靈,援兵還得過江才有,就算來了也能各個擊破,這樣的布防簡直就是送死。”
身為一個純粹的軍人,王雲峰顯然對江北大營的清軍布防的陣形極度鄙視,不過此時也不必多說,他手按地圖,最後結論道:“第一鎮雖然隻八千多人,不過用來破這兩萬人的清軍是足夠了,咱們從瓜洲和來安一線發動,用倒卷之勢一直打到浦口,二百餘裏的營寨,以我看五天左右就可以由瓜洲打到浦口了,托明阿與德興阿都是庸將,我估算他們會各自頑抗,事若不成,則肯定由浦口直接北逃六合,大人已經派遣馬隊在六合一帶等候,等雙阿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