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飛刀與快劍
冷香缺一直留意無名臉上的表情,此刻忽然道:“你就是花千路?”無名歎了口氣,道:“世上早已沒有花千路這個人,在下無名。”
冷香缺瞪著他,良久,才道:“無名好,好無名。”無名笑了笑,道:“‘相思劍客’又何嚐不好。”冷香缺道:“我好在哪裏?”
無名悠然道:“‘一鶴衝天穿雲式,八步趕蟬追雲式,推窗望月觀雲式’這樣的絕頂輕功身法豈能不好。”冷香缺怔了怔,道:“無名好眼力。”
他們終於麵對麵站在一起。
冷香缺靜靜地看著無名,一分一寸也不願錯過。過了很久,他才暗暗歎道:“這神情瀟灑卻冷漠,蕭疏卻沉著的落拓中年人竟會是昔日的武林神話。”
同時,無名也在仔細地盯著他。冷香缺無疑是一個很英俊很驕傲的人。他的臉是沉靜的,也是冷酷的。他的目光很冷漠,但隨時都可能像火焰般燃燒起來。
他配有劍,一柄看上去很好笑的劍。無名卻皺起了眉。他覺得這玩具般的劍一點都不好笑,非但不好笑,還很可怕。
冷香缺忽然歎道:“無名,無名,人若真能無名無利,一定可以省去諸多煩惱,這樣豈不落得個輕鬆自在。”無名也歎道:“人世間最大最難抗拒的煩惱便是名與利/”
冷香缺道:“可是茫茫人海中又有誰能真正做得到無名無利呢?”無名笑了,道:“所以這世上的痛苦永遠多於快樂。”他是笑了。這笑容卻是多麼的無奈。
冷香缺沉默著,忽然道:“世上不知有多少熱血少年不惜寒窗苦讀、拜師學藝,卻也隻是為了將來可以大富大貴名揚天下,難道他們不知道成名後也會有很多煩惱與憂愁嗎?”無名道:“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少年不識愁滋味’吧/”
冷香缺想了想,道:“少年人應當有目的,有理想,敢去追求,敢去奮鬥,至於奮鬥的結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樂?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無名淡笑道:“所以這些積極上進的年青人就是願意見識這愁滋味。”
有些人朝夕相處幾十年,彼此間仍是那麼陌生,那麼隔閡。有些人隻是初見,彼此間卻很默契很投機,就像是知己一樣了解對方。無名和冷香缺就是後一種人。
冷香缺道:“一柄劍的心是什麼?”無名正色道:“劍尖。”冷香缺淡笑道:“不錯,劍尖便是劍的心,是劍的靈魂。”
他望著手中劍,眼神竟變得溫柔深情起來,喃喃道:“對我而言,它決不隻是一柄劍,更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無名當然明白他話中的深意,也看得出他是一個很癡的人。他知道癡並不是呆,更不是傻,癡是一種執著,一種永不鬆懈的精神。癡並不可笑,因為唯有至情至誠的人,才學得會這“癡”字。
無論誰要想學會這“癡”字,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癡”和“呆”不同。隻有癡於劍的人,才能練成精妙的劍法,也隻有癡於情的人,才能得到別人的真情,這些事,不癡的人是不會懂的。
冷香缺望著無名,道:“這些殺手看來是你的仇家請來對付你的,你可知道他們的來曆?”無名正色道:“我隻知道他們是一個名叫‘天殺’的殺手組織。”
他目中透著精光,接著道:“‘天殺’是江湖上最可怕最神秘的殺手組織。他們夠狠毒,夠冷酷。”冷香缺道:“據說這個組織有兩大特色:第一,絕對不會失手而歸;第二,絕對是要價最高的殺手組織。”
他想了想,又道:“你可記得到底是什麼人非要置你於死地?”無名臉色微變,良久,才道:“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武林公敵,想殺我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我也不知道誰是他們的買主。”
冷香缺沉聲道:“世上能請得動‘天殺’的人並不多,也許不會超過五個。”他盯著無名的眼睛,接著道:“在這五人中,一心要除去你的人也許隻有一個。”無名什麼也沒說。他似乎不想再說這件事。
冷香缺似乎看出了他的痛苦為難之處。他也不說話了。冷香缺本來是來找無名決鬥的,是想將他擊敗殺死的。
一個聰明的劍客,一個有經驗的絕頂高手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對手的機會,應該是盡力利用盡力創造每一個可能打敗對手的機會。
冷香缺當然是一個很聰明的劍客,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絕頂高手。他知道南宮秀靈就是那個收買“天殺”的買主。他當然知道隻要把這些說出來,一定會給無名造成很嚴重的打擊,甚至可能一擊成功殺了他的。
冷香缺見到無名時,竟突然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總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相識相交相知了。他突然覺得無名是一個很難得的對手,也是一個很難得的朋友。他決定跟無名來一場公平公正的決鬥。
冷香缺仰首望天,緩緩道:“我殺這個人不是助你脫圍,因為我知道你根本用不著別人幫忙。”無名目光閃動,道:“也許我能猜到你的用意。”冷香缺道:“哦?”
無名想了想,道:“我覺得你殺他有兩個用意。”冷香缺道:“哪兩個?”無名道:“第一個用意是你不想占我的便宜。”冷香缺遲疑道:“便宜?什麼便宜?”
無名道:“因為你覺得我們之間的決鬥應該是一場公平公正的決鬥,所以你不希望我將真力消耗在別人身上的情況下再跟我決鬥。”冷香缺道:“那第二個用意又是什麼?”
無名沉吟著,道:“你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俠客,殺他這種無情無義之人在你看來就是份內之事,所以你不想借別人的手。”
他凝住著冷香缺,接著道:“何況他是一個使劍的人,做出如此卑鄙的醜行,這已讓劍蒙了羞,所以他不僅該死,還必須得死在你的手裏。”
冷香缺目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道:“你果然懂/”無名含笑道:“一個絕代的劍客還是別欠人恩情的好。”這是一句很突然的話,也是一句很難懂的話。
冷香缺卻聽懂了。他突然長身一楫,道:“多謝。”無名忙回楫`,道:“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