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永遠都缺不了病人,即使是大晚上的,在醫院門口還是能聽見救護車呼嘯著進進出出。在掛號處詢問了病房的位置,心裏忐忑不安的向三樓走。
特護病房的樓層特別安靜,每個病房的窗戶裏都透出柔軟的光。
趴在玻璃上,我看見可豪和蘇可吟坐在病床的兩邊,那女人已經醒來了,笑著握著兩個人的手。
可豪一直低著頭,昏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沒事,是媽睡不著多吃了幾片,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女人拍著蘇可吟的手:"你不要怪你哥哥,這事不能怪你哥哥。"
蘇可吟的聲音裏還夾著哭腔:"他不是我哥哥,我才沒有這樣的哥哥!"
"你哥哥和沒和你一起長大,所以他對你沒有對莫驚水的感情深,以後你和哥哥多接觸,哥哥就會慢慢的不再依戀她。畢竟血濃於水,聽到媽媽在醫院裏,你哥哥也趕過來了。是不是啊,可豪,你以後要對妹妹好一點。"女人拍著可豪的手說:"就聽媽這一次好不好?"
可豪沒有動,隻是抿著嘴唇心事重重的模樣。
"那哥哥以後會回家來住的吧?"蘇可吟說:"哥哥不會再讓媽傷心到睡不著覺亂吃藥了吧?"
可豪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女人滿意的閉上眼睛,她憔悴的臉終於有了一絲光澤:"你們倆回家休息去吧,明天還要上課。可豪快要高考了,不要耽誤。"
"恩。"蘇可吟盯著可豪的臉。
可豪默默的站起來幫女人把被子掖好輕輕的說:"媽,我先和妹妹回家,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放了學就來看你。"
"恩,好。"女人躺在病床上微笑著看兒子拉起女兒的手。
我驚慌的跑掉,我怕可豪看見我狼狽失措的樣子,在走廊的拐彎處,我絕望的看著他們的身影。
可豪帶蘇可吟從病房裏走出來,他一直低著頭,看見妹妹的腳上隻有一隻塑料拖鞋。他把她按到走廊的休息椅上。蘇可吟一直繃著臉沒有說話。可豪將那隻腳握到手心裏輕輕的按摩:"今天跑得太急了,沒注意你穿著拖鞋,都擦破皮了,很疼吧。"
蘇可吟低著頭聲音沙啞:"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我過,你隻在乎莫驚水。"
那話語裏有賭氣的成分,可豪像沒有聽見一樣輕輕的揉捏著那隻腳:"這樣赤腳怎麼走路呢?"他蹲下身來說:"來,我背你回家。"
蘇可吟沒有動,她可能在想麵前的這個人是不是那個冷漠的哥哥。
可豪徑自把蘇可吟拉到自己的背上站了起來:"你很輕,要多吃點飯,少發點脾氣。"
"你真的要回家住嗎?我以為你隻是騙騙媽而已。"
可豪沒有回答,他那種仿佛被石化的表情讓我很不安,於是趁他們沒發現我跑出了醫院回家睡了很久。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想起許多忘記的事。
可豪第一次背我是初二的時候,我翻牆扭了腳,他把我背到背上,我固執的說:幹嗎要你一個小孩子背啊,這很沒麵子。
連自己的姐姐都背不起來那不更沒麵子。
那以後隻能背我哦,如果背別的女生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恩,你事情真多。
第一次從可豪的書包了翻出女生的情書的時候,我跑到爸爸麵前哭,我把那封信用剪刀剪成一條一條的,告訴爸爸,如果弟弟變壞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可豪那時候和我一樣高,他默默的拍了拍我的頭說:放心吧,我不會變壞的。
從此他都是把那些信交給我處置,我都是把那些信撕碎後隨手丟掉。
可豪第一次吻我,是因為我在家裏看動漫的時候,美麗的少女把嘴唇貼到男孩子的嘴唇上,我很奇怪的拉過可豪一起看說:那樣交換口水不惡心嗎?
於是可豪很迷茫的把嘴唇湊過來,我驚訝的看了他兩秒然後拚命的抹嘴巴。
他咂了咂嘴說:還好,不惡心啊。
......
那些記憶清晰而深刻,在我的內心深處,這些可笑又可愛的記憶被翻出來,也是一種預兆吧,這些製造的記憶就永遠的被擱淺了。
可豪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你一晚上沒睡嗎?"
"沒有,我睡得很好。"我哈哈的大笑著怕不小心就惹得他難過:"你是不是要去學校了?那就快去吧。"
"我在你的臥室門口,現在能進來嗎?"
我一驚從床上坐起來,幸好房間的窗簾拉著,屋裏很暗,否則我的黑眼圈和浮腫的眼睛肯定會泄露一切。
我裝做責備的口氣:"在門口還打什麼電話,那就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可豪走進來,清晨的空氣還是很涼的,他的身體透著微微的寒氣。我拍拍床說:"坐到這邊。"
"恩。"可豪坐在床邊問:"你沒睡好吧?"
"......"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一直聽見你的歎氣聲。"
"沒事,我隻是擔心你。"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其實上次能那麼順利找到月亮島是有原因的,我問了酒店的服務人員,因為許多情侶都會相信那個傳說去找那個島,於是他們就每天關注那個島的位置,然後把信息提供給自己的客人。"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豪把頭轉向我的臉:"傳說都是不可靠的,或者說,因為我作弊了,所以會懲罰我們嗎?"
我心痛得沒辦法呼吸:"那我們要怎麼辦呢?要分開嗎?"
"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我扭過頭無助的看著我。
我閉上眼睛不看他。
許久,我一拳打在桌子上:"我知道了。"
"恩?"
"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她為了拆散我們讓你回家去,才和她那個該死的女兒串通好,多吃安眠藥,隻要劑量不夠,也不會死人的。她真的卑鄙!......"
"喂......"可豪的聲音裏有不高興的成分。
我不理他自顧自的說:"所以,我們不能上當,幹嗎要分開呢,我們就在一起氣死她。讓她的陰謀沒辦法得逞!"
"喂!"可豪的吼聲把我從喋喋不休中喊醒。
"你幹嗎那麼大聲,難道不是嗎?"
"我媽的確是不小心多吃的安眠藥,而且,就算她對你再壞,可是她畢竟是我媽,我不允許你這麼說她。"
我用力的推搡著他:"對你來說是我重要還是你那個剛見麵的媽重要?"
"她畢竟是我媽。"可豪站起身來冷冷的說:"姐姐好好休息吧,我要去上課了,還有,今天媽就出院了,我答應她回家陪她。"
"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我拿起枕頭狠狠的朝他砸過去。
可豪被枕頭砸到停了停還是走出去了。
可豪,你被我騙了,我是多麼的了解你。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在你的心裏,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無論如何都是你要尊敬的人。你的心裏有多麼的掙紮我怎麼會不明白。
我已經明白,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隻會讓彼此越來越累,步履艱難。你的壓力不比我少,因為你愧對你的媽媽和妹妹。你也在乎沒有人祝福的愛情吧?
看著你周旋在這麼多阻礙之間還堅定的跟我說,不想分開,不想跟姐姐分開。這就足夠了吧。看到了你的執著,我更加堅定,以前都是你在默默的守護著我,現在,該我守護你了。守護我的可豪不會變得傷痕累累。
世界上的守護天使其實有兩種,一種是白色翅膀,一種是黑色翅膀。白色翅膀的天使會關懷照顧你,黑色翅膀的天使可能會用謊言痛苦來守護你。
所以,如果我做不成白翅天使,那就做黑翅天使吧。給你痛苦讓你絕望死心,這種愛比拚死拚活不顧其他人感受在一起的愛,還要來得更純潔吧。
你知道為什麼天使一直在流浪嗎?
因為黑色翅膀的天使進不了天堂,它隻能在這個城市裏流浪。
爺爺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閉目養神,我清了清嗓子問:"爺爺,會同意的吧?"
"既然還是要這樣,為什麼原來要弄得驚天動地的,讓大人們為你們操心呢?"爺爺雖然責備,可是明顯的有鬆口氣的意味。
"原來是因為沒遇見爸爸,現在遇見爸爸了,所以想像可豪那樣回到父母的身邊生活。而且爸爸也有送我出國念書的念頭,所以......"我推了推坐在旁邊的爸爸拚命朝他使眼色:"是吧?爸爸。"
爸爸點點頭說:"的確是這樣的。感謝您為我照顧了那麼久的女兒,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如果您不介意,我就認您做父親吧,這樣還是一家人。"
來之前,爸爸最害怕的事就是爺爺不肯把我還給他,那麼多年了,已經是真正的親孫女了。所以爸爸想出來這麼一個主意,認了父親不就可以了嗎?怪不得爸爸自己可以經營那麼大的公司,還真的是有頭腦的人。
爺爺微微的笑:"其實,隻要驚水高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認父親也不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如果是單純的怕我不讓驚水跟你一起生活,那就沒什麼必要了。我已經老了,我的孫子孫女有人照顧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爸爸一聽這話忙拍著我的肩膀說:"驚水啊,你就放心出國念書吧,不用擔心爺爺奶奶,他們就等於是爸爸的父母了,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謝謝叔叔。"我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爺爺忽然問:"跟可豪商量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