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顫抖起來,身上幹結的泥土也往下落,“秀秀……”
他又念起來,但這回不再希冀回應了,而是念給自己聽的。
一聲比一聲虛弱、一聲比一聲顫抖、一聲比一聲沙啞。
最終,徐穆忍不住俯在徐秀秀身上,身體猛烈地顫抖起來。
他把啜泣聲隱藏得很好,但瞞不過杭絮的耳朵。
她一步步地走過去,在女孩的屍體前蹲下來。
“節哀。”她吐出一句蒼白的安慰。
男人抬頭看她一眼,眼眶是通紅的,聲音嘶啞,“王妃大人。”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要死,也該是我死。”
“秀秀不會想看見你替她去死。”
“她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男人喃喃道,像是回答杭絮的話,又像在自言自語。
杭絮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把視線低下來,去看地上的屍體。
徐秀秀的臉被徐穆擦得很幹凈,沒有一點血汙,臉頰被摩擦得有些發紅,像她原本的血色。
她的目光向下,看向傷口,那是一道橫穿腹部的刺傷,正麵的開口較小,她一眼就分辨出來,那是一柄刀從背部刺入、正麵刺出留下的痕跡。
於是她是如何死去的便能很容易猜出來,女孩腳步慢,被騎著馬的草原人追上,他甚至沒有下馬,勾腰把刀往前一送,再□□,便離開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樣的傷口是不會立即讓人送命的,女孩傾倒在草地上,感受著血液的流失,大聲呼救,但在雨中無人聽見,隻能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等死。
那段時間裏,她會想什麼呢?
是懼怕,還是擔心幫自己引開敵人的夫君,又或是想起遠在南方的父母,抑或是後悔?
後悔不該來報名、不該北上,不該把命送掉。
杭絮很少這樣感慨,在剛加入戰場,幫忙收屍的時候,每見到一具屍體,她都會停駐思索。遺憾萬分。他們還那麼年輕,有父母,又妻子,這樣鮮活的生命,就在兵刃的一進一出中消失了。
但後來就少了,每一場戰役都要死人,多的幾千,少的幾百或幾十,她要把時間用來反思戰術,而非無意義的緬懷。
她也慢慢學會了開導自己,生死是人之天命,不過或早或晚,這些人死得其所,也不算一個太壞的結果。
如果自己在戰爭中死去,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徐秀秀不一樣,她不是士兵,隻是商人,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她那麼年輕又熱情,比杭絮也大不了多少,她有夫君,還要跟夫君回家去過中秋,並且再過幾十個這樣的中秋。
但一切都在昨夜湮滅了,留下的隻剩一具屍體,和屍體上哀慟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