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相信愛情嗎?
相信嗎?
再一次看到了那片霧,淡藍色的霧。明明是那麼輕盈的霧,為什麼卻把所有的背景都遮住了呢?
看不見天空,看不見樹林,那畫麵裏隻有一輛巴士——靜靜地停在那裏的巴士。
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一段回憶?而安娜,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夢外?
如果是在夢裏,為什麼她可以看得這樣清楚?如果是在夢外,為什麼那雙手撫摸在身體上的溫度卻這樣熾熱?仿佛是火種,可以把身體迅速點燃;又仿佛是毒藥,讓你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沉淪、癡迷、瘋狂、迷亂。
是你嗎?讓我再看一看你的臉。
安娜伸出手,捧住了那張臉。是的,是他,他的額頭、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都在安娜的心裏被小心翼翼地雕琢,一刻都不曾模糊,不曾遺忘。
甚至他的吻,都不曾遺忘過啊。時而溫柔,時而霸道,時而狂熱。
他就這樣吻著自己,那灼熱的唇在安娜的唇上流連忘返,像是在汲取著一朵花的芬芳。而那灼熱卻像是一道符咒,讓安娜體內激蕩出炙熱的洪流,洶湧而來。她緊緊地抱住他,仿佛隻有他挺拔的身姿和強大的力量才能讓她的戰栗停止,才能讓那種令她害怕的顫抖得以撫慰。
那雙手像是撫弄輕顫的琴弦,愛撫安娜的每一寸肌膚,既撩撥了她的激情,又安撫了那焦慮的靈魂。安娜再一次用堅定的聲音告訴自己,她愛他,隻愛他,今生今世,她想擁有的人,隻有他。
緩緩地睜開眼睛,安娜失望地發現自己的身邊沒有他。可是他的唇分明那麼清晰,他的手分明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如此熾熱的溫度,到現在還不曾散去,這難道真的是一場夢嗎?還是,他曾經來過?
像從前那樣擁抱,像從前那樣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像從前那樣在自己的耳邊呢喃,“我就在這裏等你。無論是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我和我的愛,就在這裏。”
淚,就這樣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月光從窗簾透進來,在這個寂靜的房間灑下朦朧的迷霧,就像是夢中無數次出現的那淡藍色的霧。
安娜隨著那霧一點點沉浸在回憶裏,眼前再次浮現出與他相逢的一點一滴。
站在監獄的圍牆外,安娜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確實是走出了那麵高牆。
陽光有些刺眼,讓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緊關閉著的大門。
沒錯,此刻它像往常一樣緊緊地關閉著,不同的是,這一刻她是站在門外,而不是門裏。
七年了,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天離開監獄,離開這個隻有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枯燥生活的地方;離開這個隻能望得見頭頂那一片四角天空的地方;離開這個已經耗盡了她全部青春與激情的地方。就像在這之前的人生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支離破碎的現實擊垮;從來沒有想過會被那個她從一開始就深愛,並且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背叛;從來沒有想過會親手殺了她的丈夫一樣。
嘴唇輕輕地抽動了一下,安娜的心裏泛上了淡淡的苦澀。
三天。
她隻有三天的時間離開監獄,卻是為了參加母親的葬禮。
或許生活就是這樣吧,它喜歡先是給予你希望,然後便在你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狠狠地插上一刀,望著痛不欲生的你殘忍地露出笑容。
人都說西雅圖是需要被咖啡溫暖的城市,所以在西雅圖生活的人身上都會散發出咖啡香氣。
可是在監獄裏是沒有人照顧你的咖啡情結的,所以當安娜站在巴士站喝著咖啡,那種醇厚的香味在口齒之間纏繞的時候,她突然間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闊別了七年的溫暖,讓這個晚秋的季節多了一絲溫情。
“歡迎各位,請上車。”司機已經開始招呼乘客了,回過神來的安娜匆匆地把紙杯扔進垃圾桶,登上了巴士。
巴士上的人並不多,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臨窗的位置上,望著外麵。
在西雅圖,這個季節正好是多雨的時候。那是一個被霧和雨水環抱的城市,陽光難得一見。
“隻有你的光芒能讓彩虹在雨中出現。”曾經有一個人是這樣說的吧,安娜的心突然間狠狠地抽疼了一下。已經過去七年了,可是那張臉為什麼還會如此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不是已經像燃成灰燼的木柴般永遠消失了嗎?即便是回去,也再難回到從前了。
巴士緩緩地啟動了,就像是安娜以後的人生,有著明確的目的地,卻沒有偶爾改變路線的驚喜。就這樣用失去了熱情的麻木的身體前行吧,直到旅途的盡頭。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匆匆地追著巴士跑過來,一麵喊著“等一等”,一麵用力地敲擊著巴士的車身。
明明是該開走的巴士啊,為什麼要為了他而停下來呢?
這個冒失地闖進巴士的男人,就像是上天心血來潮扔在安娜旅途中的潘多拉之盒,那麼神秘,卻充滿了誘惑的氣息,出現在她的麵前。
“你這樣很危險,要小心啊!”司機教訓著這個匆匆跳上車來的亞洲男人,雖然他很年輕,也很英俊,可這並不代表他可以亂來。
“不好意思。”勳隨口應著,緊張地看著外麵,還好,那些人沒有追過來。
“請買票。”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什麼,司機懶得理會,隻是催促著勳快點兒,並且發動了引擎。
“好。”勳這才急忙去掏口袋,可是拿出來的卻是一大把零錢,“真背!”他抱怨道。
“嘿,老弟,我可沒有時間跟你耗。六十八美元。”司機掃了一眼那些零錢,有點兒不耐煩。
“好好,請等一下。”好不容易上了車,他才不想就這樣下去。勳轉過頭打量了一下巴士上的乘客,一張清秀的亞洲女人臉龐映入眼簾,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