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夢雪安然無恙,蛇妖臉上還來不及浮出一絲笑容,比方才更大的悔恨和絕望瞬間吞噬了她整顆心。
一張她絕對不想在此時此地見到的臉,衝她緩緩綻開了笑容。
顧不上施法後身體的虛弱,顧不上那虎視眈眈在一旁想取自己性命的藍發男子,蛇妖風一般衝了過去,試圖接住那個正在往下疾速墜落的高大身軀,手努力向前伸展開,眼看著就要觸碰到對方,卻晚了那麼一絲一毫,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身體擦過指尖,“砰”的一聲墜落在塵埃。
夢雪呆呆的懸浮在半空,還未從方才那一幕裏清醒過來。那是爹爹吧,剛才那替她擋下雷擊的是爹爹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爹爹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爹爹不是好端端的在冰雪城嗎?
“司宇!不……司宇!”
蛇妖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驚醒了夢雪,木木的將頭轉了過去,看著蛇妖撲在一個熟悉的龐大身軀上哭得肝腸寸斷。
“爹!”夢雪淒厲的高喊了一聲,紅著眼疾速落在了父親身邊,手足無措的看著父親那渾身往外溢血的身軀,想要觸碰卻不知該碰哪裏才好,隻得一聲又一聲的喚著:“爹,爹爹,爹爹……”
“雪兒乖,不哭……”冰雪城主司宇費力的抬起那足有女兒胳膊粗的手指,輕柔的拭去女兒眼角不停溢出的淚水。
“爹,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啊!”夢雪失聲大哭了起來,為葉雲衝向雷柱的時候,她心中毫無悔恨,可是,為什麼爹爹會突然出現替她受下這一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爹爹因為她而死了,這叫她情何以堪。
“卡擦”一聲輕微的物品碎裂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夢雪耳內,胸口,有什麼東西碎了,睜著朦朧淚眼下意識的望向胸口,夢雪呆呆的看著那塊她自小便隨身帶著的玉佩,碎裂成了一地晶瑩,徒留下一條鮮紅的已經斷開的鏈子靜靜的躺在她手心。
“雪兒,漂亮嗎?”記憶中的父親拎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滿臉溫柔的戴在了她脖子上,父親那時候說了什麼?是了,父親撫著她的發,對她說:“雪兒,記住,不論什麼時候也不要把玉佩取下來,這樣,如果我的雪兒有了危險,父親就會馬上出現在雪兒麵前,雪兒,你一定要記住哦,千萬,千萬不可以把玉佩拿下來!”
夢雪突的明白了過來,是守護,爹爹在玉佩上施上了守護,是那個該死的以二分之一靈魂獻祭為代價,可以瞬間穿越空間來到被守護人身邊,為對方承受一切攻擊的秘術。
“我自己犯下的錯,你憑什麼要為我承擔,你憑什麼,你憑什麼!”夢雪手裏緊緊攥著已經斷掉的紅色鏈子,衝冰雪城城主大聲吼了起來。
眼淚不停的往下墜落,模糊著視線,夢雪一遍又一遍的吼叫著:“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要為我承擔,你憑什麼!”
“因為,爹爹愛你啊……”粗啞低沉的聲音,明明是那麼難聽,卻溫柔到令人心酸、心碎。
“我不要你愛我,我不要!”夢雪死死揪著胸口,淚眼婆娑的望著父親:“我……”
身子一僵,夢雪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看著已經不再哭泣站在自己麵前的蛇妖,無法動彈無法開口的夢雪急得拿兩隻眼睛拚命的瞪著她。
沒有理會夢雪,蛇妖溫柔的看著司宇,笑得無比淒涼:“如果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初,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故意將守護的秘術擺到你眼皮底下想試探你對我的心。你愛我如何,你不愛我又如何,隻要能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就該心滿意足了。”
“魅姬。”冰雪城城主司宇粗重的喘息著,手艱難的觸碰了下蛇妖的臉:“我,對不起你!”
“難道,這就是上天對我太過貪心的懲罰嗎?”蛇妖抱住了司宇的手,絕望的看著司宇那張醜陋的大臉:“可是,為什麼不讓我自己來承受,為什麼要把對我的懲罰落在你的身上,司宇,司宇……還是說,這是你對我的懲罰,你還在恨我,是不是?這七百年來,你一直都在憎恨著我,是不是?”
蛇妖生生嘔出了一口心頭熱血,這雷霆一擊是她最後的保命手段,她知道這一擊有多麼龐大的能量,若是人界的修仙者,挨了這一下鐵定肉身灰飛煙滅,若是妖,卻是直接攻擊到體內的內丹,所以任憑肉體再強橫,也挨不住這一擊。
隻怕,不需要再用多少時間,司宇的內丹,便要碎了。一想到此,蛇妖恨不得方才自己早已經被那藍發男子給殺了。
“傻魅姬,我說的話,你怎麼就從來不信呢。我……”司宇劇烈的咳喘了起來,鮮血如泉湧似的自唇間溢出,直看得被禁在一旁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的夢雪目眥具裂。
看著底下這極富戲劇性的一幕,月輪幽幽歎息了一聲,一直戒備著的手撤去了凝在掌心的靈力,低頭撫上了那還在昏睡中的葉雲的臉,低聲喃喃道:“如果你還醒著,你一定不想讓我殺了她的,是吧?那貓妖死了,她的心也就跟著死了,殺她與不殺,其實,已經沒有區別了呢。”
月輪抱著葉雲來到了正將眾人聚集在一起的水麒麟身邊,將葉雲輕柔的放置在了地上。
有強抑住的細碎****聲傳來,月輪微微偏過臉,目光對上了一雙充滿倔強的碧綠色眸子。揚了揚眉,月輪伸手抬起了無名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輕聲道:“倒是個好孩子,既然你見到了我,也算是你我有緣,我便……送你一份禮物罷。”
指尖輕舞,一道靈力送入了無名體內,象被突然浸泡在溫泉中一般,渾身無法言語的疼痛瞬間潮水般退了去,緊繃的神經自動開始鬆懈,無名一直倔強的睜著的雙眼,終於無法抗拒的緩緩闔上。
水麒麟看著月輪放開無名,在葉雲身畔俯下身,輕柔的保住她,不由得開口道:“你要走了?”
“她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讓我長時間的呆在她身邊。”月輪溫柔的撫摸著葉雲的臉,抬起頭看著水麒麟微微一笑:“請替我好好照看她,謝謝。”
說完,月輪覆上葉雲的身體,額頭相抵,一道溫和的光芒自月輪體內發出,沒入葉雲額間,月輪的身形越來越淡,葉雲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如蝶翼般的睫毛開始急促顫動,當葉雲倏的睜開雙眼,眼前已經空無一物。
“什麼妖啊,隨隨便便就跟人家說謝謝,我才不會幫你照顧這女人呢。”水麒麟不滿的低聲嘟囔著,拿了屁股對著剛醒過來,看著眼前一幕有些茫然了的葉雲。
從七竅和身上萬千毛孔中流出的鮮血,**了冰雪城城主司宇身下的泥土,目光開始渙散,司宇溫柔的看著已經模糊了麵目的蛇妖:“我從來,就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求你,替我好好照顧雪兒。”
“不,我不會幫你照顧任何人的。”蛇妖厲聲大吼了起來,往後蹬蹬蹬退了幾步,看著司宇臉上那失望的表情落下淚來,嘴裏卻不依不饒的繼續厲聲喝道:“如果你想要照顧誰,那麼你就用你自己的雙手去保護啊!叫我幫你,你想的倒美。我是誰?我是魅姬啊,你忘了嗎?我是那個在你生死關頭拋下你自己逃命了的魅姬,你是腦子不清楚了是吧,竟然會叫我這樣的妖幫你的忙,我告訴你,你一死,我就立刻殺了你最疼愛的女兒,我說到做到!”
司宇本已開始渙散的眼神倏的一斂,竟又恢複了幾分精神氣,滿眼哀傷的看著蛇妖,徒勞的蠕動著唇舌,看著蛇妖。
“恨我是嗎?”蛇妖伸手捧住了司宇的大臉,明明已經淚流滿麵,卻硬生生的衝司宇綻開了個如花笑靨:“真好,你現在眼裏心裏,隻有我一個人,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眸子裏閃過一絲堅毅之色,蛇妖無比留戀的放開了司宇,柔聲道:“記著我,哪怕是恨我也好,求你,別忘了我!”
淩空懸浮了起來,站在司宇上方靜靜的看著他,蛇妖緩緩從嘴裏吐出了一顆純白色晶瑩剔透的珠子,令人眼花繚亂的指訣一道又一道的打在內丹上頭,繁雜晦澀的咒語化為一個個金色的咒符繞著內丹盤旋一周後,飛向了司宇,在蛇妖的內丹和司宇的心髒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梁。
蛇妖的眼睛貪婪的一直看著司宇,看著他的目光從失望到不解,從疑惑到震驚,從焦慮到絕望,蛇妖的眼淚不停的往下墜落,唇邊,卻是惑人至極的笑容。
充沛的靈力自蛇妖內丹源源不斷的輸入司宇體內,修補著他即將崩潰的內丹和內裏已經千瘡百孔的身軀。
蛇妖內丹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了下去,她再也維持不住人形,現出了那龐大的原型來。
“司宇,你知道嗎?其實,守護秘術有兩個。”蛇妖緩緩閉上了眼,身體泛起微微白光,一條與蛇妖本體一模一樣的,渾身雪白無一點瑕疵的小蛇盤旋在了蛇妖頭頂,小蛇眷戀的最後看了眼司宇,猛的衝他衝了過去,一頭紮進他懷裏,直直的衝到了司宇那因為發動守護秘術而獻祭掉了一半的虛弱靈魂之中。
小小的白蛇緊緊纏繞著那隻拚命掙紮的小貓,尾端一點點融入對方靈魂之中,接著是身軀,一點點,不出片刻便整個消融在了小貓身體裏。
懸浮在半空中的龐大白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縮小,疾速往地上墜落下來。司宇龐大的身軀終於能夠動彈了,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度蹭的跳了起來,飛奔過去接住了那半空中墜落下來的白蛇。
“魅姬,傻魅姬,我錯了,我錯了,早知道今天這一幕注定發生,當年我何苦逼你離開,我何苦非要逼你離開。”摟著懷裏縮小到僅有常人胳膊大小的白蛇,貓妖司宇仰天長嘯著,半響才停下了那悲愴而淒涼的嘯聲,低頭靜靜的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白蛇。
粗大的手輕柔的撫摸著蛇妖的屍體,司宇眼裏的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喃喃道:“魅姬,我的傻魅姬,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在天界的事嗎?那回,我去月老的姻緣池,池邊擺著一麵鏡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看到了今天這一幕,我看到了你耗盡自己內丹的靈力來救我,我看見了你毫不猶豫的拿自己的靈魂來獻祭,發動這被稱為禁術的守護秘術來換取我的生命。”
緊緊摟住懷裏開始冰冷的蛇妖,司宇失聲哭了出來:“魅姬,我怎麼可能不愛你,我隻是害怕了啊,我害怕自己看到的會成為現實,我害怕你因為我失去生命,我隻是不想你死,我不是真的想傷你的心趕你走的。我以為隻要你不跟我在一起,你就不會為我失去生命,我以為堅強如你,離開我你隻會過得更好。早知道今天這一劫難是注定難逃,我怎麼也不會放開你的手,我怎麼就那麼傻,我怎麼就那麼傻啊我!七百年,整整七百年,我忍耐了七百年,卻換來這麼一個結局。老天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啊!”
鬥大的拳頭狠狠砸向地麵,葉雲身形一晃將被氣流吹得往邊上摔去的夢雪給接住,順手給她解開了禁製。
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夢雪,葉雲歎了口氣,對眼前這一幕,她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隻能是繼續保持沉默了。
“主人,這是怎麼了?那冰雪城城主怎麼來了?那隻淫蛇呢?”皮糙肉厚的白虎是第一個醒過來的,習慣性的蹲到葉雲肩上,滿眼疑惑的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
“你沒長眼睛嗎?那麼長一大條你看不到哦。”青龍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化身迷你版靜靜浮在葉雲身畔,對白虎冷言嘲諷著。
“你長沒長眼睛呢,你這條瞎眼龍!”被說中了的白虎氣得直跳腳,嘴硬狡辯道:“你沒看到我主人心情不好嗎?我隻是故意逗主人開心而已。”
葉雲將白虎倒提在手裏止住了它的張牙舞爪,看了眼不遠處還躺在地上的洛心魂,衝青龍擔憂的詢問道:“你家主人……還好吧?”
青龍還沒回答,一旁的水麒麟不樂意了,衝葉雲冷哼了一聲,涼涼的道:“你怎麼就不問問我家主人好不好。”
葉雲微微一怔,隨即醒悟了過來,強忍著笑意從善如流的衝水麒麟道:“對不起,因為見你跟段師兄簽了血誓,我就放寬了心了,水兒,段師兄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啊?”
聽到血誓兩個字,水麒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有些訕訕起來,扭過頭哼唧了一聲:“我家主人好的很,正在吸收靈力呢,才不象那姓洛的小子,不就是挨了幾下小雷麼,到現在還爬不起來。”
“喂,誰說我主人不行了,他馬上就會醒了,你主人才沒用呢,什麼吸收靈力,不就是暈了還醒不過來麼。我告訴你,就算你是女的,再這樣說我主人,我也要生氣的哦。”青龍怒瞪著水麒麟,卻在對方一個冷眼瞥過來後,很沒骨氣的縮到了葉雲身後。
葉雲強忍著笑,白虎很不給麵子的笑得直打跌,惹得青龍直拿爪子去撓白虎,一片鬧哄哄中洛心魂和莫離一先一後的醒了過來。
看著遠處抱著一條白蛇沉默的坐著的貓妖司宇,眾人皆將詢問的目光轉向了在場唯一一個將這場戲從頭看到尾了的水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