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歡夜懶梳妝(1 / 3)

自那日質討紫姬未果,轉眼又過三年時光。

這魔界的記時與人間甚是不同,魔界與陰司界(即為冥界)記時相同,而它們的一年就是人間的百年,但它們卻同用人間的年數來做統一標準,這規矩是魔界初立時與陰司界共同所定,原因為何,卻未可知。

天魔隱居星月礁三年之久,不問世事,連以往在人間救死扶傷的事也不去做了,終日陪在姬貓貓身側,教楊頻詩書琴畫、劍術魔法。

這楊頻聰穎乖巧,但凡是天魔教他的東西,隻需一次就牢牢記住,自己更是懂得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偶爾調皮玩耍,也是知道適可而止,所以青釵不在,天魔與貓貓倒也未覺得他有多麼頑劣。

這三年,幾乎是天魔潛心教授楊頻的三年。

天魔對老魔王的死並不能釋懷,但紫姬的那句話卻讓他大有投鼠忌器之感,而這種感覺又隻能憋悶在心中,不能與人言說。這三年中他眉頭的憂鬱又加了幾分。

這日。

姬貓貓道:“那日殿上,清哥哥帶了青釵走,轉眼三年,我甚是想念青釵。”

天魔冷笑一聲,又苦笑一聲,他暗自想道:“青釵騙我在先,毒我在後,縱然是姐妹情深,縱然是無罪可究,也還是情無可原,我尚如此感覺,那牛清何等陰毒之人,豈肯放過了她?恐怕這青釵早已不在世上,也未可知。”但這等複雜之事,即使說給姬貓貓她也是不懂,天魔索性不說。

待姬貓貓往後堂去午睡,在一旁看似專心練劍的楊頻突然撲到天魔懷中,仰頭看他道:“舅舅,其實青釵姑姑一定還活著。”

天魔嚇了一跳,不知楊頻為何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來。

楊頻道:“從那日情形,再加上舅舅剛才的冷笑,一定是想起青釵姑姑當時做錯的什麼事來,苦笑,定是說那牛清為人陰毒,恐怕青釵姑姑已經不在世上,隻不過姬姑姑心思單純,不懂這些,舅舅就一句話也沒說給她聽。”

天魔看了楊頻半晌,問道:“你如何知道牛清為人陰毒?”

楊頻大人般背著手,皺著眉道:“自他三年前第一次來星月礁,我就不喜歡他,他嘴裏和舅舅說著話,一雙賊眼隻是在姬姑姑身上轉啊轉的,他喜歡姬姑姑這很是正常,偏偏他又和青釵姑姑形影不離,在魔王那裏,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為什麼和那個漂亮姑姑發那麼大的火,但他在最後管也不管我們就拉著青釵姑姑走了,這就是他的不對了,當時舅舅心神大亂,要是被壞人乘機偷襲怎麼辦?這樣看來,他不是什麼好人。”

這樣一大篇話從一個八歲小兒的口中不急不緩、條理清晰地說出來,聽得天魔是笑意滿臉,他彎腰將楊頻抱在懷中,問道:“那你既然知道牛清陰毒,又怎說青釵姑姑一定還活著呢?”

楊頻認真道:“頻兒先問舅舅一個問題,舅舅答了,我才說。”

天魔微笑著說:“你說。”

楊頻朗聲道:“舅舅是不是覺得青釵姑姑情無可原但無罪可究?”

天魔笑出了聲,道:“果然是個聰明孩子,沒錯,你說到我心裏去了。”

楊頻道:“上天有浩生之德,如果舅舅也覺得青釵姑姑無罪可究,那麼青釵姑姑就不該受任何的苦,所以,青釵姑姑若是活著,舅舅應該帶她回來。”他見天魔似在沉思,便停住不說,等天魔微微點頭,他才拍著手咯咯笑起來,“舅舅是笨蛋,居然不知青釵姑姑還活著的原因,居然三年都沒有想到。”

天魔看著楊頻。

楊頻摸著天魔飄逸的長發,嘟著嘴說道:“隻要舅舅不死,恐怕青釵姑姑眉心的那朵蓮花,就可讓試圖殺她傷她的壞人無功而返吧?”

天魔恍然。

這三年天魔從未動過去救青釵的念頭,是因為覺得青釵早已不在,聽楊頻這一說,才知青釵定然活著。這樣一想,青釵的種種行為便又占了上風,天魔道:“頻兒,等你姑姑醒來,我們一起去接你青釵姑姑。”

自青釵披頭散發地被牛清拖了回來,整整三年時光。

正如楊頻所說,那牛清原本想毀她麵容,反倒卻因那朵蓮花而差點受傷,種種法術也無法除去那朵救命蓮花,牛清終於無計可施,將她丟入水牢,隻差幾個魔女偶爾為她送飯,自己再不來理會。

原本世態炎涼就是天上人間都是如此,牛清初寵青釵時,一幹姬妾丫頭趨之若騖、巧言逢迎,待到此時,那些口蜜腹劍之輩特來水牢極盡辱罵挖苦之能事,日子久了,才懶得來,這青釵才有得耳根清淨。

天魔印在青釵眉心的那朵蓮花,雖可使他人傷害不近身側,對自然之事物卻是沒有絲毫功用,可憐青釵素來潔淨芳香,竟每日活在陰暗肮髒的水牢之中。

牛清對她如此,那些下人自然也是蠻橫無禮,一連數日無飯可吃也是常事,就是吃,也不過是些殘羹冷炙、骨頭魚刺。青釵法術早被牛清封印,在這陰森的方寸之地,一點法子也沒有。

每日裏,青釵隻是縮坐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隻有指尖觸到那蓮花,憶起天魔英俊溫和的臉與眉心的些許憂鬱,以及他身上淡淡的蓮花香氣,她才不至於絕望。

她篤信,天魔大人一定會原諒她,一定會來救她。就算天魔大人沒有這樣做,她可以每日念著他的名字直到死去,這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正是楊頻讓天魔來救青釵這日。

青釵奄奄一息地靠在石壁上,原本清秀的臉龐消瘦不堪,這時,水牢的門突然開啟,一陣香風撲鼻而來。

青釵微微睜眼,卻見一雙穿著鏤金繡鞋的小腳緩緩地沿著石階下來,之後是盤龍伏鳳的絲質長裙,再後是一雙提著裙擺的柔美修長的手——來人,竟然是紫姬。

紫姬皺著眉頭站在進來的地方,轉頭對上麵嬌斥道:“你這廝,竟拿這等地方來囚我妹妹,你躲在上麵做什麼?還不下來,你聞聞,這可是人待的地方?”

上麵的人期期艾艾,好久才走下來,竟是牛清。

他賠笑道:“這事我也是不知道的,你不要發火才是。”

紫姬啐了他一口,揪著他的耳朵嬌嗔道:“你不知?不知才怪,你當我不知道你,最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

牛清撫mo著她的手,依舊賠笑道:“對你卻不是不敢,也是不會。”

紫姬跺一跺腳,收回手,走到青釵麵前,蹲下身來。

青釵恨她那日說穿真相致使天魔棄她而去,閉上眼睛,理也不理。

紫姬歎息著,輕輕撫弄著她散亂的頭發,柔聲道:“妹妹還生我氣呢?”

青釵扭過頭去,躲開她的手。

紫姬扭頭道:“你先回去,一會兒我就過去。”

牛清巴不得立刻就走,應了一聲,就去了。

紫姬歎著氣道:“你生得晚,娘生下你就被個行走的道士收去了性命,從小是族中姐妹養你長大,所以你生性頑劣、蠻橫任性,從來不聽我這個做姐姐的,懂事起便處處與我作對,我念你小我五百年,從不與你計較,後來,你偷狐族的法器、毀狐族的宮殿、傷狐族的姐妹,我是族長,忍讓不得,說了你幾句,你就此與我翻臉,遊曆四海,不肯認我,這些我都不怪你。”她托起青釵的下巴,柔和地說,“你說我蛇蠍心腸也好,罵我不知廉恥也罷,我都沒有介意過,我心裏一直認你是我嫡親嫡親的妹子。但是,隻有兩件事,我無法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