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一個秋天的某個下午，一家人到商城去逛，後來就在商城的一家餐廳吃晚飯。我們在靠近走廊的門邊玻璃幕牆下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隔著玻璃，剛好就可以看到走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廣場熱鬧的風景。我一邊吃飯，一邊給小孩喂飯。兩歲的兒子隔著玻璃，指著走廊外簷的立柱下坐著的一位老人，說：“爸爸，那邊有位老爺爺，胡子白白的。”我抬眼望去，就在一丈開外的立柱下，坐著一位可能有八十歲的老人，一看那裝束就知道是來自北方，身上灰藍色的棉衣明顯好久沒洗了，胡須長而白，身前放著一個破舊的搪瓷碗。唯一感到奇怪的是，盡管麵前放著的那搪瓷碗中隻有孤零零的幾張小票，但老人並沒有像別的乞丐那樣拿起碗向過往的行人伸出手乞討，而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邊，雙手緊緊扶著立在旁邊的拐杖，呆滯的目光望著餐廳入口處的門。路過的行人匆匆而過，似乎忽略了柱子下老人的存在，而老人，也似乎忽視了所有路人的來來往往。
也許是老人滿臉的冷峻和那白胡子，讓孩子看著覺得有點驚訝。他用一種惶恐的目光一直看著老人，麵前的飯菜也忘了吃。我對孩子說：“快吃飯，要不給那老爺爺吃了，老爺爺餓了。”
“好。”孩子天真的回答，讓我突然有個念頭。
我拿了幾塊錢鈔票，給了孩子，對他說：“老爺爺沒飯吃，你把錢拿給他買東西吃好不好？”
小孩稚嫩的小手握著那幾張紙幣，用那還不特別穩健的腳步，蹣跚走到門外，我們隔著玻璃看著孩子怎麼給老人。隻見他帶著忐忑的表情，把錢往碗裏一放，就趕緊走回餐廳內。
這一幕原本再平常不過，孩子回來，我就開始給孩子喂飯，沒有再去想什麼。而當給孩子喂了一口，等待著他咀嚼的時候，我不經意地一看玻璃牆外：老人拄著拐杖，很慢而又艱難地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發現，老人的腿腳並不那麼靈便。他一步一步緩慢地向我走過來，隔著玻璃，不明白老人為什麼要走過來，我帶著很詫異的心情，用一種很尷尬的微笑，盯著老人的舉動。
老人一步一步地挪動著步伐，終於來到隔著玻璃的外麵。隻見他拱著雙手，對著正在看著他的我們作了幾個揖，眼睛裏充滿感激。我趕忙擺了擺手，笑著對他也還禮作揖。老人沒有轉身，而是艱難地拄著拐杖，緩緩退回原地，慢慢地坐了下來，繼續著剛才那一動不動的姿勢，不理會過往的人群。
那一刻，我的心被震撼了。或許他曾是一個年少時闖蕩江湖的人，在風燭殘年的歲月中，無法抵擋時間的侵蝕，隻能用讓路人側目的方式，來維持剩下的時光。而在這種無奈的生存方式中，他依然保留著做人最基本的尊嚴和禮儀。為了我無意中給予的一點點施舍，致以人性最真摯的報答，我覺得這是出自於人內心最誠摯的感激和感謝。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甚至需要仰望他那人格的高度。
我們在生活中並不少見接受他人的感謝，而很多的感謝之中往往帶著很多有形無形的附加因素。現代的生活，讓很多原本質樸的東西，慢慢變得複雜而變形。所以，接受一個素昧平生的老人這樣的致謝，在我看來，真的是人生最最寶貴的財富，也足以讓我把這故事作為彌足珍貴的素材教育身邊的小輩。我不忍心用乞丐這樣的字眼去定義這位老人，隻是把他當做一個夕陽晚年中受盡風霜，無力再用雙手去支撐生命來源的老人。感恩的心深藏於老人的內心，是以當他接受了來自於他人的任何恩澤，都會用感恩回報。我想，我在不經意之中，也受到了生活給予的恩寵。
那一餐飯，我吃得很沉重。吃完飯埋單出來之後，我把找回手中的二十來塊零錢也輕輕留給了老人。在他的不解的注視中，伴著孩子不時的回頭，微笑著離開了。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如同內心人性光輝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