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醫生把已近瘋狂的媽媽拉走,她想她真的會被媽媽掐死,因為她從媽媽通紅的眼睛裏看到了恨,刺痛骨髓的恨!當時媽媽的絕望又瘋狂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猶覺得心神俱裂……
“子熙,十年了,再大的仇恨也該原諒了,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整整十年了,我看得出那孩子一直活在悔恨中,她也算是為自己的年少輕狂付出代價了。”
梁曉絡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撫摸著墓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語氣帶著悵惘:“這些年,我一直後悔當初決定從孤兒院領養她,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不把她領回家,你也不會被她害死吧,如果不是你在臨死前抓著我的手讓我善待她,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掐死她,然後隨你而去。可當我知道她為什麼大半夜的纏著你帶她去醫院的時候我就不那麼恨她了,咱們沒有給她一個溫暖的家,那個男孩卻給了咱們沒有給她的溫暖,出了那樣的事兒她著急上火也是能理解的……說到底,造成如今的局麵,你和我都有責任……你知道嗎,她叫我媽了,有好多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呢!子熙,孩子天南地北有家不能回的漂泊了這麼多年了,如今也大了,我也快老了,想對孩子好點了……等孩子結婚了,穩定了,我也就能了無牽掛的去找你了……”
她後麵再說了什麼蔚涯沒有勇氣聽了,她躲藏在一塊墓碑後麵使勁兒捂著嘴才沒讓自己哭出聲音來。那些年她不是沒恨過自己為什麼會有一個冰冷的家,也不是沒抱怨過為什麼別人的父母都對自己的小孩那麼好,在自己的父親死了之後麵對梁曉絡冰錐子般的恨意她的心裏甚至不知羞恥地有一絲快感,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嫉妒過梁曉絡的幸福,不止一次地想過她究竟是不是呂子熙和梁曉絡的親生孩子,沒想到她真的不是他們親生的……
蔚涯當天又從家裏搬了出去,還是租了對麵樓的房子,這樣她每天站在窗前還是能看到媽媽的身影。以前她知道媽媽恨她,卻不知媽媽也在等她成家,等她幸福。
為什麼一定要做個外冷內熱的女強人呢,為什麼要做刀子嘴巴豆腐心腸的人呢?媽媽呀,倘若愛能直接說出口,那該有多好。
她站在窗前,掀開窗簾,看著對麵陽台上那個端著茶杯喝茶的女人,她突然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突然覺得就這樣遠遠地看著母親就好……
梁曉絡不再像以前那樣拚命地接案子了,甚至進入了半退休狀態,她更多的時候願意待在家裏,坐在陽台上看書或者品茗,時不時抬眼看一下對麵的窗子,雖然對麵的窗簾從未拉開過,可是她知道女兒就在那裏。女兒不回來住也好,家裏並不溫暖,她自己也習慣了冰冷,女兒在反而不自在,就這樣遠遠地看著女兒安好,也就好了。
就這樣靜靜的待了一會兒,蔚涯覺得心裏是從未有過的靜謐,想想這過去的二十多年,關於家,她還是頭一次覺得想要靠近卻又不知該如何靠近,回想著以前和媽媽針鋒相對時說的那些傷人的話,腸子都要悔青了,那個時候怎麼會說出那些話呢,惡語傷人六月寒,媽媽的心也早已是一片荒涼了吧!
她換了衣服走出去,好久都沒有好好看看這座城市了呢,常年奔波在外,也許是刻意的忽略,每次回來也不過是在車站匆匆瞥一眼這座城,現在漫步走在這大街上,竟然發現有好多地方都有回憶呢。
是怎麼走到那所高中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她站在學校大門前,看了良久,她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在這裏上的。那個時候啊,她一個人上學,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直到高中都沒有人願意跟她做朋友,她連同桌都沒有……
張逸辰是怎麼出現的呢?丁婉玲又是怎麼出現的呢?他們兩個對她那樣好,張逸辰陪她做了一年半的同桌,丁婉玲陪她做了一年的同桌……是他們兩個讓她冰冷緊閉的心開始接納陽光,開始給她的人生帶來溫暖,是不是人生中的每個第一次都那麼的讓人難以忘懷?所以她忘不了張逸辰,忘不了丁婉玲,更忘不了那兩次車禍……
她在學校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也沒有進去,關於學校裏的回憶除了那後門靠牆的兩張桌子,她沒有別的什麼美好的回憶。扭身依舊沿著大街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張逸辰出車禍的地方,十年了,地上的血跡早就沒有了,可那片地上的回憶卻是再也不會消失了。
那時怎麼就忍心推了他呢,怎麼就沒看到那輛疾駛而來的汽車呢?就算他和別的女生一起吃飯一起回學校又能怎麼樣呢,隻要稍微耐心一下聽聽他的解釋不就好了嗎,為什麼會讓自己那樣任性呢,她不自覺地走到張逸辰曾經倒下的地方,不自覺的蹲下身子去撫摸那片沾了他的血的地,就是她那輕輕地一推,讓一個人差些喪了命,更害了父親的命,也陪葬了她的十年青春。
張逸辰,這裏也是你的家鄉,若你活著,可曾回來過,可曾去看看咱們的母校,可曾記得把你害的那麼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