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一直到哥哥死了,顧清溪想著這些事,覺得哥哥一生悲劇的起源其實就是離婚,離婚對他的打擊很大。

本來他和嫂子陳雲霞的感情挺好,要不然後來哥哥死了,已經離婚多年的陳雲霞還來參加葬禮,在葬禮上還哭了。

不說他們之間的那些感情,也不說哥哥離婚後的下場,就憑嫂嫂後來在哥哥葬禮上掉的眼淚,她都希望哥哥嫂子不要離婚了,好好過日子吧。

哥哥嫂子為什麼離婚?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明麵上的原因是嫂子一直沒生,兩個人打架打得厲害,不過在這明麵原因之外,總是有一些隻有兩夫妻知道的齷齪了。

比如——

顧清溪看著那滾到自己碗邊的雞蛋,心想,比如這個雞蛋。

都是一個屋簷底下過日子的,誰還能是傻子,不知道娘私藏了雞蛋。

她想,嫂子一直知道,隻是不說,她看在眼裏,苦在心裏,私底下未必沒因為這個和哥哥吵架。

家裏日子過得苦,別人吃上白麵饅頭,自己家還吃紅高粱窩窩頭,營養跟不上,娘覺得自己讀書辛苦想給自己補腦子,這是人之常情,但是當兒媳婦的看在眼裏,誰能好受?

顧清溪抬起眼,自然將一家子的表情收在眼裏,她笑了下。

經歷了後來那麼多事,她自然有一種看透事情的淡然。

“爹,娘,我雖然在縣城裏讀書辛苦,但再怎麼樣,也是坐在教室裏看書,不用下地賣苦力氣,咱家爹娘幹活辛苦,哥哥嫂子幹活也辛苦,要補的話,大家都得補補,這雞蛋正好五個,咱們趁早分了,都是一家人,日子就算苦,咱也是一起好好過。

說著,她將五個雞蛋分別推到了父母和哥嫂麵前,當然也給自己留了一個。

廖金月開始是震驚,之後是心疼雞蛋,再之後聽著閨女這些話,倒是有些不自在。

她訕訕地看了兒媳婦一眼:“清溪讀書人,墨水喝得多,說得就是在理,一起吃,快吃,趁熱吃。”

陳紅霞看著眼前那雞蛋,心裏卻是說不上來的別扭。

雞蛋的事,她是早就注意到了,嘴上不說,心裏難受,確實覺得自己委屈了。

可顧清溪這麼給她雞蛋,她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好像自己的那點心思被小姑子看透了,於是她忙說:“算了,清溪讀書辛苦,讓清溪吃吧。”

顧清溪卻是堅定得很:“嫂子,一家人別這麼說話,咱要吃都吃,要不吃都不吃,我都十七歲了,到現在也沒給家裏幹多少活,家裏供著我讀書,在這麼一個雞蛋上,我還能自己吃獨食?如果爹娘哥嫂不吃,那我也不吃了,留著給別人吃吧!”

這話說出來,是再也沒有轉圜餘地,大家見了,也都各自拿起來雞蛋。

拿著雞蛋,輕輕磕在老舊飯桌上,剝開那殼,就露出白亮富有彈性的蛋白了,蛋白質的香味便散發在堂屋裏。

咬幾口雞蛋,軟糯的蛋黃便露出來,再咬一口,香味就在舌尖蔓延了。

顧保運吃雞蛋有個習慣,他喜歡把蛋黃放在粥碗裏,用筷子戳碎了,攪拌一番,於是黃澄澄的棒子麵粥上麵就浮現出一層蛋黃碎末,黃澄澄的,低下頭去吸溜一口,連湯帶蛋黃末,聽著那聲兒都覺得香。

這一頓飯一家子吃得特別香美,廖金月雖然心疼,不過想想兒媳婦剛才那話,聽話聽音,果然應該是知道自己偷藏雞蛋的事,老臉自然有些掛不住,想想自己閨女到底是聰明,這麼一來,兒媳婦怕是也沒什麼大怨言了。

吃過飯後,顧清溪也不看書了,她開始幫著家裏幹活。

大冬天的,外麵都上凍了,地裏沒多少活,但家裏活卻不少。

蘭陵縣距離大運河不遠,大運河沿岸種滿了蘆葦,一到了深秋時候,雪白的蘆花飄飛,蘆葉變黃,蘭陵縣的農人就開始收割蘆葦了。

蘆葦在他們這裏叫葦子,用處多得是,隻說蘆葦,收割了後成了垛,會分給村裏的人一些,村裏人把自己分到的葦葉垛起來,慢慢地用。

一般都是用來編葦席,葦席用處可就多了,可以自己鋪炕上,也可以蓋房子鋪房梁上頭,更可以拿過去城裏賣。這幾年不講究割什麼尾巴了,有膽子大的拿去城裏,趕上了能賣一個好價格。

顧清溪家裏都是編葦子的好手,冬天沒事,將那些葦子慢慢地編,甚至還會編出花樣來,到時候挑著擔子去縣城裏賣三瓜兩棗的,還能給顧清溪買書用。

顧清溪現在也不看書,就和哥嫂一起編,還在那裏討論一些花樣:“其實可以編得更精致一些,比如編成個擺件,拿去大城市裏賣,沒準能賣更好的價格,比編成葦席子強。”

顧清溪說這話,也是因為後世的見識。

蕭勝天後來回縣裏進行投資,好像搞的就是這麼一個項目,蘭陵縣組織了不少農村婦女去編各種小花樣,那些小花樣在大城市賣得極好,甚至賣到國外去了。

顧建國沒多想:“哪那麼容易,咱這笨手,能編那個?再說人家城裏人能喜歡咱這粗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