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女殤(1 / 2)

懷裏的女嬰輕得好似沒有分量,稀疏黃淡的胎發,皺巴巴的皮膚,小小的胸脯輕微的起伏著。景嫻知醫,自己的女兒一瞧便知有那先天不足之症。心頭猛得一酸,眼眶頓生一陣熱氣,霧蒙蒙的模糊一片,已是瞧不清懷中的寶寶苦巴巴的麵孔。

接生的嬤嬤,被回來的碧荷送出去了。偌大的屋子,竟然隻留了景嫻與懷中哭泣聲都發不出來的女兒,“寶貝,都是額娘不好!累了你!”輕輕得靠上女兒瘦弱不堪的小臉,滿心悲苦。喃喃自語道,淚珠不受控製的順著她的雙頰上滾落,滴在了女兒的臉上。

“主子,奴婢請了太醫過來!”碧荷送回接生嬤嬤,便順勢請了太醫回來,在外間候著,自個則進了產房,映入眼簾的便是空曠無聲的屋裏,主子抱著小格格,濃密長長的羽睫下垂,正眨也不眨的看著懷中輕緩蠕動的格格,如畫優美的脖頸曲成了完美的弧度,線條極美的側顏,充斥著濃濃的哀鬱憂傷。

“嗯,給小格格仔細看看吧!”聲音不複往日清冷,微微有些低啞,透著淡淡的疲憊和點點的絕望。動作輕柔地將女兒遞給碧荷,才發現自個的狼狽不堪。慘然一笑,說不出的嘲諷。瞧!這就是後院女人失寵的悲涼下場!

太醫是個中年男子,醫術精湛,又不是那等勢利之輩,景嫻失了弘曆的寵愛後,便是一直用著他的。片刻後,就聽得他長歎一聲,沉吟了半晌,方道:“臣也不瞞著側福晉了。當日,福晉心神俱動,已是傷了格格。後來,想必也是情緒抑鬱,以致格格先天胎弱。如今,即便好生將養著,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也活不過兩歲!”白日生雷,震得她腦中嗡嗡作響,生疼不已,喉中隱隱上湧出鹹腥味來,剛剛生產完的身子本就虛弱至極,又承此大慟,眼前頓時一黑,身子軟軟的癱了下去,絲絲殷虹緩緩溢出唇角,屋內頓時一片混亂。

而此時的寶親王已是多日未進後院了。皇阿瑪身子日益衰弱,交給他的事兒也是越來越多,分量逾來逾重。許多事兒他也是初次接手,不但要學著處理,而且還不能犯一絲一毫的錯兒來。日日如此,猶如緊繃的琴弦一般,疲累不已。福晉方才派來報喜的小太監,也被他隨手打發了下去。不過,蘇氏生了個阿哥,還是令他有些高興的。叫來高無庸賞賜了些珠寶玉器下去。

不一會,高無庸回來了,麵色有些躊躇,似想說些什麼,又不敢說的模樣。弘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筆,“還有什麼事,說吧!”

“那拉側福晉暈過去了!”深深將頭埋了下去,“啪嗒”一聲,彩漆描雲的上好毛筆落在了地上,綻開的墨汁如同美人臉上的醜陋斑痕。良久,才聽得主子極力隱忍的低沉聲音。“為何?”

“小格格有先天不足!”偷偷瞄了眼端坐書桌後的主子,麵沉如水,晦暗莫名,“太醫說是側福晉懷孕時,心神受了傷害,才會有所影響,因而傷了腹中胎兒,以致小格格出生後,帶了不足,可能活不過兩歲!”

“什麼?”猛得起身,情緒激動之下,動作有些過猛,將書桌上的一一用具俱是帶翻,剛剛沏好的茶水,滴滴答答的淌了一桌。心神受到影響?活不過兩歲?難怪會暈了過去,那****為出心中一口惡氣,很是說了一番狠話。猶記得她袍子上浸染的斑斑血跡,是那小產的征兆。內心深處不是不後悔的,轉念又想到她心中竟是沒有自己,不免置了氣,不去看她。想著她會不會過來解釋一番,卻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是個傲氣性子,不肯低頭。而自己總不會低下頭再去尋她的,他總歸是不會缺女人的,然而越是與其他女子相處,越是發現側福晉的好處,這個,美則美矣,卻是個木頭,不解風情。那個嬌俏活潑,卻總是咋咋呼呼,少了幾分貞靜。貞靜嫻雅的有了,卻又談不到一塊。這個那個,總是少了些什麼。猶記得,與那拉側福晉在一起的溫馨嫻靜,與柔情體貼,這,這難道皆是她的可以偽裝嗎?自己的一時之氣,竟然會造成這般後果。她,會恨他嗎?心頭隱隱冒出個年頭來,又迅速地被他壓了回去。

怨嗎?當然怨,她怨弘曆,怨他的無情,不顧她身懷六甲,口出惡言!她怨,怨那嫉妒成性的婦人,作那挑撥之事。更怨的,卻是自己,動了妄念,生了心思。累了額娘,累了女兒。她不是個好女兒,不是個好額娘!

因著小格格身子弱,福晉便免了洗三的禮,而蘇格格那邊卻是喜慶非常,福晉特地給了恩惠,令她娘家人也可進來祝賀,熱鬧一番。青荷有些不平,卻也未在主子跟前多話。又見主子自小格格醒後,便抱著來回走動,已是哄了很久。遂上前勸道:“主子,您還是休息一下吧!”主子生下小格格後,福晉便著人將自己帶了回來,仍舊服侍著舊主子。她總覺得主子好似有什麼變化,待細細一瞧,又是以往那般恬淡嫻適的模樣。如今,主子還在月子,卻是不顧自個身子,親立親為得照顧著小格格。自己與碧荷二人輪番勸著,主子卻是不聽。甚至養傷的容嬤嬤不顧腿腳不方便,強撐著過來勸慰,也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