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翻閱近二個時辰的奏折,弘曆隻覺雙眼酸澀難忍,便從折子上移了目光,抬起頭來。高無庸見狀,立時遞過條白棉布巾。溫熱的布巾捂在酸澀的眼睛上,很是舒服。長長吐出口濁氣,擦了擦臉,順手扔給高無庸。“什麼時辰了?”
“皇上,已是申時三刻!”高無庸舉著托盤接了用過的布巾,遞了一旁的小太監。又道,“皇上,可要奴才傳膳!”宮裏頭注重養生,一日隻吃兩頓。規矩雖是如此,然而宮裏頭那些居一宮主位的,哪個沒有設了小廚房?且那設了小廚房的各宮主子,也是不耐禦膳房的吃食。大多數還是吃著自個小廚房出的。
“嗯!不用!”弘曆沉吟片刻,道,“去儲,”想著,今個早上去慈寧宮請安時,在一旁陪著太後的皇後,投過來的祈求的眼神,心頭不由一軟,已是又大半月沒去她的長春宮了,今個便去瞧瞧她吧。冷眼觀她,幾年下來,她也算是改得不錯了。便淡淡的開口道,“去長春宮!”高無庸應了聲,正欲準備所用的步輦時。就聽得主子道,“今個,天日不錯。朕走過去便行!”
西六宮三宮沿著南北落建,成兩列,中間一條大道便是西長街,貫通西六宮。沿著西長街,弘曆背覆雙手,慢慢悠悠得踱著步子。長春宮離養心殿不並是很遠,不一會,便是到了宮門口,停下腳步,黝黑的眸子,掃向裏頭。此時夕陽斜下,漫天雲霞,在它的映照下,朱紅的宮牆與金黃色的屋頂染上了炫目的金紅色,與那連天鱗狀雲紋,交相輝映,壯觀無比。
繞過祥鳳萬壽紋琉璃屏門,便是長春宮正殿前立著的銅龜銅鶴,除此之外,便無其他飾物,光禿禿得透著生冷。即便是溫暖西下的夕陽,也無法為這庭院添上生氣。除了他的呼吸聲與腳步聲,便再無其他聲響,一片寂靜。
濃眉微微皺了下,腦海中不期然的浮現出,儲秀宮的景色。
景嫻愛花,尤喜歡那種好生長的花兒。她的儲秀宮,長年有著茂盛的花草。這時候,應是月季花開得正旺,散出沁人的香味兒來。調皮的五兒許會,避開額娘的視線,用著自個送她的小木劍,摧殘著嬌嫩的花朵。然後,氣急敗壞的景嫻,依舊優雅的拎著五兒進屋,教導五兒練習女紅手藝。或者讓五兒剝些杏仁出來,不然接下來的幾天,便會沒有好吃的點心。若是他恰好碰上五兒受罰,小姑娘必會睜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巴巴的瞅著自己。可憐的如同失了主人的小狗一般。
如此一較,弘曆對著清冷的長春宮多了幾分不喜。但既然已經來了,若是離開,對****也是不好。背著身後的手,無名指微微一勾。高無庸拂塵一甩,唱喝,“皇上駕到~”宮門口候著的宮女太監,立即跪下請安。至弘曆越過她們進入殿中,方一一站起。
進了屋,就見身著紫色常服的****,迎了過來,大眼裏滿是驚喜,顯然是沒有想到弘曆今個會來她這裏。一抹殘留的餘光恰好打在了她的臉上,現出了凹凸不平來。深紫的色澤,更是映襯得臉色暗淡無光,憔悴蒼老。梳著簡單的一字頭,發髻上隻是簪了過白色絨花,減了幾分貴氣。如此看來,皇後竟然比她實有的年紀老上幾分。“皇上,今個怎麼來了?”
弘曆抿了抿唇,微微一笑,麵上帶出溫柔的神色來,“怎麼?不歡迎朕麼?”他的聲音本就好聽,尤其壓低時,去了威嚴,在那原本的溫柔上再添幾分。
皇上還是什麼時候,以如此溫和的口吻與自個說話的?皇後忍不住眼圈一紅,隨即便用帕子拭幹眼角。笑盈盈道,“哪能呢!”紅紅的眼眶,與強撐出的笑容合在一起,是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可憐。“臣妾見了皇上,心裏歡喜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瞧你!一大把年紀了。被人瞅著,可就是笑話了!”弘曆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放下。
“誰敢!”皇後眼睛一瞪,倒是現出幾分氣勢來。抬眼迎向弘曆唇角的笑容,忍不住,麵上一紅。“您難得過來,臣妾心裏頭高興,一時忍不住失了態。皇上您可莫要笑話臣妾!”見二人仍在在明間站著,遂領著他向著裏頭走去。
弘曆淡笑不語,隨著皇後去了裏間,坐在朝南的炕床上。視線兒隨之粗粗掃了一下,屋裏布置的中規中矩,不難看,卻也談不上亮眼。“三兒,最近怎麼樣?”三丫頭與景嫻關係一直不錯,以往他去儲秀宮時,時不時的能碰上個幾次。好像,從五兒出生後,便從未在儲秀宮那邊見到過。
“嗯!三丫頭最近正在練習刺繡呢!”三丫頭如今大了,也比以前懂事許多。現下對著自己也是親近許多,隻是心裏頭還是有些偏向那頭。原以為那女人生了女兒後,對三兒這頭便會忽略。哪知,人家倒是個能堅持的。一如既往的待她。但凡自個在女兒麵前道句她的不好,三兒總是會流露不耐煩的神色來。好在,三丫頭現在也知道顧慮自個做額娘的心情了。刺繡的手藝也隻是跟著個針線上人學習而已,並沒有去女人那裏。心裏頭才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