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不打誑語。”六靜禪師合掌胸前,眉長一尺垂於兩側,色澤雪白,麵上肌膚卻如孩童光滑,無一絲皺紋。散發出沉靜安詳的氣息,自有股令人信服魅力,願將埋藏內心深處的秘密吐露於他。“萬事皆乃因果,施主今日出現貧僧跟前,亦是如此。”微微垂下的雙目,看不出任何喜怒。
令貴妃四下看了一下,禪房之內除卻自個與這和尚,便是兩個貼身心腹宮女,臘梅冬雪。但接下來她欲尋求的事兒,實是有些駭人。即便這二人跟著自個最長,也還是得防著一些。“你們兩個,在外頭候著便是。”
“是。”二人輕輕一福,便退了出去,守在洞開的禪房門邊。
令貴妃緩緩走至椅子邊,優雅坐下。一旁的小幾上,置著青花的茶盞,冒著冉冉熱氣。“昔日,在本宮出身之際,曾有一四處遊曆的高人,為本宮推了下日後的命理。”略微頓了頓,眼睫微微抬起,瞥向對麵正經危坐的不動如山的六靜和尚。輕輕一笑,道,“大師,您乃得到高僧,想來應是知曉,那人說了些什麼?”
六靜和尚向下搭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了些許,“娘娘,有話不妨直說,貧僧自是知無不言。”
“好,大師如此爽快,本宮也不必兜圈子了。不然倒顯得本宮小人之心了。”粉唇輕輕勾出柔婉的笑容,“六靜禪師乃是世間有名的得到高僧。本宮今日前來,隻為求您為本宮算上一卦。”
微合的雙目陡然睜開,迸出兩道雪亮的光芒,直直的落在對麵的女子身上。就見她不閃不避,反是迎著自個視線,從容淡定一笑。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暗暗歎了口氣,六靜禪師道,“好!”他卻是用的佛家特有的占卜之法,木輪相法。但凡掌握此法的高僧,必得通過修持禪定,方能得其之秘力。
然這六靜禪師,卻是生來便自帶神通,能能知眾生過去宿業,現時及未來受報之因果緣由。但窺探天機,必得付出代價。若不是他命定的師傅出現,必然早夭。
佛家自是講究因果,今日為這令貴妃卜算,便是報那昔日的因。如此也好,不然縱使登那西天極樂,亦有煩惱在身。自寬大的僧袍袖口中掏出幾枚銅錢來,通體烏黑,泛著幽幽光澤,卻不似尋常的材質所製。且一經出現在人的麵前,散出股冷入骨子裏的寒氣。這枚銅錢,已有千年曆史,乃是上人主持傳與他的法器之一。
令貴妃一雙霧蒙蒙的眼兒,緊緊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神色平靜如常,但手裏的帕子卻是被她捏成皺巴巴的一團,顯然內心深處,並不若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安靜。
良久,六靜禪師雙手合十,念了句佛偈,便道,“女施主,請吧!”
“當日本宮阿瑪於本宮出身之際,似是見了如鳳凰之霞光,自產房躥出。不久,便有那雲遊的高人出現在府中。依著本宮的生辰八字測算一番,斷言本宮日後必將貴不可言。”眸光流轉,烏睫微顫,楚楚之態頓顯,“敢問大師,您方才所推算的結果,可與這一致?”話音落下,室內頓時沉寂一片,靜得好似能聽得燃香的聲音。
良久,六靜禪師道,“既出了變數,結局又何以相同。”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淡淡的憐憫,“女施主,若能安寧平和度日,大富大貴未嚐不可。”
“嗬嗬,”令貴妃抬眼,看向對麵的和尚,眼神冰冷,如同看個死物。“本宮要的是最先的結局,不是後麵的變數。大師隻需要告訴本宮,如何扭轉成最初的結果便是。”
半晌,六靜禪師緩緩道了一句,“恢複如初。”他的聲音第一次失了平靜,帶了些不忍及愧疚。但這樣,未嚐不是恢複了最初的命數,隻是,難啊!
修剪美麗的指甲無意識的刮著杯子,少頃,令貴妃露出個明媚至極的笑容,“如此,本宮明白了。謝謝您,大師!”既已得了自個想要的答案,令貴妃便也不再停留,款款起身向著外頭行去,到了門邊,微微側首,道,“本宮會好好的謝您的。”
令貴妃離開之後,六靜禪師便閉門謝客,任何人也不予接見。興致勃勃的皇太後與景嫻二人吃了個閉門羹,雖然有些掃興。不過這定慧寺除卻六靜禪師,亦有其他不少高僧。
迎客僧是個眼光狠辣的年輕小和尚,見這二人不似尋常富貴人家。便請了自家的師叔前來為她們講經。這位大師法號法寶,是個極為風趣的老和尚,句句珠璣,又精通禪理,亦能用那詼諧有趣的語句,說出令人頓悟的言語。二人倒也不覺得掃興,一日下來,興趣也是高昂。回去之後,心情也是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