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母這頭抱著孫女,仔細打量 ,早產的孩子沒有氣力,眼睛都掙不開,臉是皺巴巴的,像一張被水洗過的紅紙。模糊的五官也能瞧著還算不錯的樣貌。可是太瘦、太小,又早產,瞧著不好養、不健康。跟當初她生振生,簡直就是一個天南地北。廖母心道,是個沒福氣的孩子。於是也就談不上喜愛不喜愛。
瑩瑩的滿月酒,在台州最貴的酒店大辦一場。來客非富即貴、絡繹不絕,禮也是大禮。給足了台長以及作為天河光電股東及創始人的麵子。剛出月子的鄺美麗同樣的衣香鬢影,懷抱著繈褓,身側還伴著體麵體貼的丈夫。叫好些來訪女客暗暗眼紅。都誇她命好、眼光好,又漂亮又有才氣。
羨慕之處,幾乎無以言表。
美麗套著大牌的羊絨大衣,踩一雙細細的高跟鞋,因孕期膨脹臃腫的腹部也不大看得出來。外人全不知道,如今她已經跟所謂的恩愛丈夫分房而睡。不是廖振生介意,是她自己介意。她對外人是厚愛的熱情,雖然這熱情為假,但對鄺家一幹人等,是真冷淡。美琪越是活躍地、關懷地過來跟她貼己,她越是無能接受。她壓根就不想看見她。
鄺建國到外頭抽煙,把美琪唆使出來,你怎麼得罪老幺了?
美琪也是淡淡地,不是我得罪她,是她自己過不去那道坎。
鄺建國也不是多事之人,更不存在調和家長裏短,曾經家中各種矛盾對立,還是他親手製造。這會兒境況更加不同,兩個女兒翅膀全硬,要有一個能聽他就算謝天謝地。他道,不管怎麼說,她剛生孩子,你少招惹她。你給她送了多少禮金?美琪比了個數。鄺建國點點頭,那還差不多。現在你有點身家了,出手不能太小氣,叫人看不起。
美麗對廖振生道,我想出去透透氣。廖振生很有些憂愁,孩子從保溫箱出來接回家裏,她對他的態度明顯大變。對孩子仿佛也不像別的女人那般,因為孕激素問題,天然有著蓬勃無盡的母愛。她也不喂母乳。隻用進口奶粉養著。剛出月子,就到健身房去辦了卡。孩子在房裏哭,保姆還在廁所裏洗孩子的貼身衣物,她像是沒聽見一樣,朦朦地望向窗外。他懷疑妻子已經窺測到自己的奸情,有時手機放在桌上,連震兩下,她會發出一聲冷漠到骨子裏的笑。卻又不說什麼。廖振生常常會嚇出一聲冷汗。他猜美麗八成得了那個什麼產後抑鬱症,連帶著他也要得上一場心病。想發脾氣,也發不出來,到底是做了虧心事底氣不足。
廖振生把孩子接過,哄了哄含著手指入睡的瑩瑩。廖家兩個大女人,都不疼這個小女兒。到最後,反倒是他這個浪蕩子心疼她。
美麗說出去透口氣,結果直接把車開了出去,直丟下宴會上百來號人。
又是什麼念頭稀奇古怪地從腦海中劃撥過去,心裏總是矛盾不堪。從情感上,她想到了離婚。然而就理智上,她又認為離婚是一場衝動低智的選擇。預備嫁給廖的那一天,她就設想過廖日後沒玩夠,可能會惹出些風花雪月,她也設想過自己該如何收拾自家男人,又如何收拾外頭的女人。這世上,有些資本的男人,有幾個不偷腥?她有把握把錢、事業以及男人全抓在手裏。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想吐。
然後她就幹嘔出來,汽車猛地撞上前車,兩車同時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路邊行人紛紛駐足瞧好戲,竟然有人眼瞎撞上警車,嗚呼哀哉,這也太好笑了。恐怕是世界上出警最快的一次了吧。
身穿製服的男人從前車鑽出,板著一張臉往後車來,敲敲玻璃窗,打著手勢,叫車主先把汽車挪到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