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上了床就算約定,但親愛的那並不是愛情,就像來不及許願的流星,再怎麼美麗也隻能是曾經。太美的謊言因為太年輕,但親愛的那並不是愛情,就像是精靈住錯了森林,那愛情……”
貼滿森白瓷磚的盥洗間裏,一身白膘的胖子旁若無人的獨唱,特別在假聲那段還煞有介事地憋細了嗓子。隨著一盆涼水當頭倒下,泛白的肥皂沫子將促狹的洗漱間濺得一片狼藉,胖子嘶嘶吸了兩口涼氣,然後勾出一個黯然銷魂的尾音:“那愛情走得很透明!”
在最裏麵洗衣服的蘇絢看著鞋幫之下濕漉漉的褲腿,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個臨近地漏的低窪位置,靠近洗漱間僅有的一扇窗戶,每當夕陽西下,落日餘暉都會短暫地劃過這裏,在發白的瓷磚之上留下一天中唯一一點暖色。蘇絢喜歡在臨近傍晚的時候站在窗下洗衣,偶爾彎起沉重的背脊,那一縷稍縱即逝的光暈總會帶給他些微的希望,為此就算是被天天洗澡的胖子沁濕了褲腳也沒關係。
胖子套上褲頭,又開始哼哼唧唧重複剛才的兩句,難以想像一個人堅持了兩年隻唱某首歌的兩句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而且,為了使得歌曲更合於本心他還饒有興趣地竄改了其中兩處。
“牽了手”和“上了床”在這個時代沒有實質性的不同,對於某些人而言,也許前者發生在後者之後,也許根本就沒有前者。
但是對於蘇絢,“牽了手”和“上了床”其實都很懵懂,像他這樣一個身有殘缺的人或許本該自卑自憐,就像胖子被涼水凍得瑟縮的老二,所以在胖子那看似靡靡實則有些撩撥的歌聲中,他能感悟到的除了喑啞就是屬於那些吃不上葡萄說葡萄酸的怯弱靦腆男兒的黯傷,偏偏黯傷又不能從笨拙言語和良知中表達出來,堪為淒苦。
如果一個人會說謊,並將謊言當做信仰來演繹人生,那麼這個人即便做不到希特勒那樣抒寫心中藍圖,也不會墮於底層。
蘇絢卻在底層,斯文點說是掙紮,實際點說是苟且,後背壓著的千斤重擔就是他的恥辱。但人生來無法挑剔,難道還有再活一次的道理,或者像蜘蛛俠裏的帕克突然間變異?
可能嗎?
他自嘲地笑笑,佝僂著原本應該是很挺拔的身軀走出了盥洗間,看到愛幹淨的胖子正將洗衣粉灑在腳上,一絲不苟地搓洗。
有點羨慕。
宿舍裏煙霧繚繞,蘇絢一進門便忍不住咳嗽起來。坐在電腦旁的於洪亮聽到有人進來飛快地切換了界麵,跳到了於丹講論語,不過配合著口型發出的卻是咿咿呀呀的的聲音,於洪亮瞥見是蘇絢,將手中的煙蒂彈了過去,忿道:“死呀你L,進來前不能敲敲門?”
雖然別人進來從不敲門,雖然這是自己的宿舍,雖然出去時他已經打過招呼讓大家別插門,但是麵對於洪亮的責罵,蘇絢還是陪上笑臉:“不好意思,老大!”
於洪亮不耐煩地擺擺手,繼續切換回那段肉戲,嘟囔道:“一會幫我打飯的時候,捎包煙,雲煙!軟的,別買假了啊,L!”
L,嗬嗬……
第一次聽到於洪亮給自己取這個綽號的時候,蘇絢覺得還算形象,想想自己的身材倒像是一個收斂的倒“L”,後來,他才知道所謂的L其實是《DEATHNOTE》中的主角,一個睿智冷靜,理性主宰感情,追求自我救贖和真理的孤獨人。
熬了兩個晚上,他帶著虔誠看完了那部甚囂塵上的片子,卻沒有如旁人高談闊論。他唯一能感覺到的是L內心裏深深的孤獨,水至清則無魚,遺世獨立的L最終勇敢愚鈍了一回找到了“自我”,可對於他來說,“自我”依舊非常遙遠。
赤身露體坐在蘇絢潔白床單上的郭凡正套上一件襯衫,尋思領帶怎麼打,今晚是聖誕前夜,朋友約了幾個外語係的美眉聚會,順便叫他,怎麼說終生xing福有可能在今晚有了著落,心裏當然著緊。此刻見蘇絢總算洗完衣服了,叫道:“老二,飯不用給我打了,你一會幫我捎回雙襪子就行了!”
蘇絢看了看自己剛洗過的床單上掉落的卷曲毛發,苦笑了一下,算是答應了。這時,身後側臥在床上不停絮叨著英語的張宇探下頭,揶揄道:“郭凡,又不是用腳吃飯,你咋地每次約會都要換洗襪子?”
於洪亮咂了咂嘴插口道:“有的女人就喜歡吻男人腳,張宇,你對象有沒這嗜好沒?”說著將電腦顯示器扭了個方向,朝向陽台,蘇絢搭完衣服,看到片子裏的女優確實在吻男優的腳,忍不住笑出了聲,忽然從床上扔下一本英語六級詞彙砸到他臉上,張宇慍怒道:“笑你媽那老二,你中意那女生今晚還不知給謝弋怎麼玩呢?保不準還給吹xiao!”
蘇絢身子猛然一顫,也顧不得捂著酸疼的鼻子,愕然道:“老四,你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