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女郎開一家五金店,店鋪座落在百花河堤。她原來的情人是個有名的殺人犯,萬字會成員。一八一九年她的情人被處死後,雅克-柯蘭代表他將兩萬多法郎分文不差地交給了這個姑娘。她當時是個經營女帽的商人,隻有“鬼上當”知道她與這個“兄弟”有這種親密關係。
“我是你那個人的‘老板’,”雅克-柯蘭當時是伏蓋公寓的房客,他把這位女帽商叫到植物園,對她這樣說,“他大概跟你談起過我,我的姑娘。誰要是出賣我,年內必定送命!誰忠實於我,就永遠不用害怕我。如果我想給誰做好事,卻又連累了他,我就會一聲不吭地死去,我就是這種朋友。你要聽我的話,就像把靈魂交給魔鬼一樣,這樣你就一定會得到好處。你那個可憐的奧古斯特想讓你富裕,為了你而掉了腦袋。我向他許過諾言,一定要使你得到幸福。不要哭了,聽我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誰也不知道你是一個苦役犯、一個上星期六被‘埋’掉的殺人犯的情婦,我永遠不會說出去一個字。你二十二歲,長得很漂亮,現在又有二萬六千法郎。把奧古斯特忘了,嫁個男人,如果可能,就做個規矩女人吧!作為對這一平靜生活的回報,我要求你給我幫個忙,給我和我派去找你的人幫個忙,不要有什麼猶豫。我絕不會要求你做那些使你,你的孩子,你的丈夫——如果你有丈夫的話,和你的家庭受連累的事。我幹的這一行裏,常常需要有個可靠的地方說說話,藏藏身。我需要有個做事謹慎的女人送送信,跑跑腿。你就給我當個信箱,當個門房,當個密使。不多不少,就是這些。你的頭發比金色還要深,奧古斯特和我過去都叫你紅發女郎,你就保留這個名字吧。我的姑媽在神廟街經商,我讓你跟她接上頭。她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服從的唯一的人。你遇到的事情要統統告訴她。她會讓你結婚,會對你很有用處。”
一項這種類型的魔鬼協定就這樣締結了。在很長時間裏,他與普呂當斯-賽爾維安之間也通過這種協定結成了聯盟。他像魔鬼一樣熱衷於招兵買馬。
雅克麗娜-柯蘭於一八二一年將紅發女郎嫁給一個富有的五金批發商的首席幫辦。這個首席幫辦已經商談過購買老板的鋪子,正在一天天發跡。他有兩個孩子,還當上了本區的副區長。紅發女郎成了普雷拉爾夫人後,對雅克-柯蘭或他的姑媽從來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但是每當他們要她幫忙時,普雷拉爾夫人便渾身發抖。所以這時候看到這兩個可怕的人物走進店鋪,她的麵色立刻變得慘白了。
“夫人,我們有生意和你談談。”雅克-柯蘭說。
“有我丈夫在。”她回答。
“那好!此刻我們不很需要你。我們從不無緣無故打擾人。”
“派人找一輛出租馬車來,姑娘。”雅克麗娜-柯蘭說,“叫我幹女兒下來,我打算把她安排到一個貴婦人家裏當貼身侍女,那家的管家想叫她去。”
帕卡爾很像一個穿便服的憲兵。他這時正在與普雷拉爾先生商談一筆生意,要為一座橋梁提供大批鐵絲。
一個夥計去叫一輛出租馬車。幾分鍾後,歐羅巴,或者為了不用她伺候艾絲苔時的名字,我們叫她普呂當斯-賽爾維安,還有帕卡爾,雅克-柯蘭和他的姑媽都登上了那輛出租馬車。這使紅發女郎非常高興。“鬼上當”吩咐車夫駛向伊弗裏門。
普呂當斯-賽爾維安和帕卡爾在“老板”麵前戰戰兢兢,好似有罪的靈魂麵對著上帝。
“那七十五萬法朗在那裏?”老板問,明亮而直勾勾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們,使這些犯了過錯,該入地獄的靈魂驚惶不安,覺得頭上的頭發像針一樣在刺自己。
“七十三萬法朗放到了可靠的地方,”雅克麗娜-柯蘭回答侄子說,“今天早上我把它放在一個包裏,交給了羅梅特……”
“你們要是沒有把錢交給雅克麗娜,你們就要去……”他說著用手指了指沙灘廣場。那輛出租馬車正好從廣場前經過。
普呂當斯-賽爾維安仿佛看見霹靂打到自己身上,她按照家鄉的姿勢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我原諒你們,”老板繼續說,“條件是你們不許再犯類似錯誤,今後就要像我這右手的兩個手指,”他說著伸出食指和中指,“這大拇指嘛,當然就是這個善良的女人了!”
他隨即拍了拍姑媽的肩膀。
“你們聽著,今後,你,帕卡爾,什麼都不用擔心,你可以在巴黎自由自在地走路!我答應把普呂當斯嫁給你。”
帕卡爾拉住雅克-柯蘭的手,恭恭敬敬地親吻了一下。
“要我幹什麼?”他問
“什麼也不用幹。你會有固定收入,會有女人,除了自己的老婆,因為你很有攝政時期的風度①,我的老朋友!……這就是美男子該享受的!”
①指一七一五至一七二三年法國奧爾良公爵攝政時期,當時社會風氣奢靡。
帕卡爾受到主子稍帶戲謔的讚揚,高興得紅了臉。
“你,普呂當斯,”雅克-柯蘭接著說,“你需要有個活幹,有個職業,奔個前程,還要繼續為我效勞。你好好聽著:聖髯街的聖埃斯泰弗夫人開了一家挺不錯的商店,我姑媽有時借用她的名字……這家鋪子生意很好,顧客盈門,每年贏利一萬五到二萬法郎。聖埃斯泰弗有個支撐門麵的人,名叫……”
“高諾爾。”雅克麗娜說。
“她是那個可憐的拉普拉葉的‘後側風’,”帕卡爾說,“可憐的馮-高布賽克夫人,也就是我們的女主人去世的那一天,我和歐羅巴就溜到那裏去了……”
“我在說話,你們幹嗎喋喋不休?”雅克-柯蘭說。
馬車裏頓時鴉雀無聲,普呂當斯和帕卡爾再也不敢互相看一眼。
“這商店由高諾爾經營。”雅克-柯蘭繼續說,“你和普呂當斯去那裏藏身。我看呀,帕卡爾,你真還挺機靈,足以衝破警察的防線。可是,你也還不夠精明,沒有叫‘女老板’找不著影蹤……”他說著撫摸了一下姑媽的下巴,“我現在知道了她是怎麼找到你的……真正碰巧了。你們再回到那兒去,回到高諾爾那兒去……我再說一遍:雅克麗娜將跟努裏鬆夫人商談收購聖髯街商店的事,你去那裏好好幹就能發財,我的小姑娘!”他望著普呂當斯說,“這等於像你這樣年輕就當上了修道院院長,這正是法國姑娘應該做的。”他用尖銳刺耳的聲音又加了一句。
普呂當斯摟住“鬼上當”的脖子親吻他。但是,老板用一股非同一般的力氣,一下子猛烈地將她推開。如果沒有帕卡爾,姑娘就會一頭碰撞在馬車的窗玻璃上,把玻璃打得粉碎。
“別碰我!我不喜歡這一套!”老板生硬地說,“這是對我不尊重。”
“他說得對,我的姑娘,”帕卡爾說,“你看,這等於說老板給了你十萬法郎。那商店就值這個價。它在林蔭大道上,麵對著競技場,表演散場後,就有生意做……”
“我要盡最大力量,要買下這個店鋪。”“鬼上當”說。
“這樣我們六年內就會成為百萬富翁了!”帕卡爾高聲說。
“鬼上當”因自己講話被打斷而感到不快,便向帕卡爾的脛骨踢了一腳,勢頭之猛,足以把他的脛骨折斷。然而帕卡爾的神經像橡膠一樣堅韌,骨頭像白鐵一樣堅硬。
“好了,老板!我不多嘴了。”他回答。
“你們以為我是在說廢話嗎?”“鬼上當”這時發現帕卡爾多喝了幾杯,便繼續說,“你們聽著:在那個店鋪的地下室裏有二十五萬金法郎……”
馬車裏再次鴉雀無聲。
“這些金子埋得很結實……要把這筆錢挖出來。幹這活,你們隻有三夜時間。雅克麗娜協助你們……十萬法郎用來支付店鋪的錢,五萬用於買房子,其餘的不要動……”
“啊!”帕卡爾說。
“在地窖裏!”普呂當斯重複一句。
“安靜!”雅克麗娜說。
“可是,要運走這些碎料,必須得到警察局許可。”帕卡爾說。
“這好辦!”“鬼上當”生硬地說,“你少管閑事……”
雅克麗娜注視著她的侄子,看到他臉色陰沉,感到十分驚奇。這個硬漢平時慣於以無動於衷的外表來掩飾內心的激動。
“我的女兒,”雅克-柯蘭對普呂當斯-賽爾維安說,“我姑媽將把七十五萬法郎交給你。”
“七十三萬。”帕卡爾說。
“好吧,就算七十三萬。”雅克-柯蘭繼續說,“今天夜裏,你一定要找個什麼借口去一趟呂西安夫人的那間屋子。你從天窗上到屋頂,再從煙囪下到你已故女主人的臥室,把她的那包錢放到她的床墊下……”
“為什麼不從門進去?”普呂當斯-賽爾維安問。
“傻瓜,門上有封條!”雅克-柯蘭回駁道,“幾天後才開財物清單,你們在這個竊案中清白無辜了……”
“老板萬歲!”帕卡爾叫起來,“啊,你心腸真好!”
“車夫,停車!……”雅克-柯蘭拉開嗓門喊道。
馬車當時走到植物園馬車廣場前。
“快溜,孩子們,”雅克-柯蘭說,“別幹蠢事!今天下午五點鍾,你們去藝術橋,我姑媽將告訴你們命令有沒有變動——什麼都要事先想到。”他向姑媽低聲補充一句,“雅克麗娜明天會對你們細說,怎樣萬無一失地從深處挖掘出金子。”他繼續說,“這是一件很難幹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