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隨時可以休了你
接下來的時間,慕天星是忐忑不安,徘徊在二樓的長廊上,淩冽始終不遠不近地站著。其實,他真的很累,隻是不敢睡一分一秒。老婆還沒追回來,他怎能半途而廢?
洛傑布看得心疼:“天星啊,要不然你先回房,父皇在這裏幫你守著,藥醫針灸完了,父皇叫你,怎麼樣啊?”
慕天星搖頭:“萬一他在裏麵害怕了,我衝進去,他一看見我就好了,我進去休息,您去看他再來叫我,他要多害怕一段時間。”
洛傑布無法再勸,讓人把藤椅搬了過來:“天星啊,坐下吧,坐下等著,別累壞了……”我的小孫子們啊。
淩冽在一邊聽著,心裏更不平衡了。她對一個從未養育過她的父親,甚至是糊塗得陷她於不義的父親,都可以如此善良、大度,為何她不能那樣對他這個枕邊人呢?
淩冽哭喪的俊臉被倪夕月看到,她緩步走上前,小聲道:“因為天星從不曾對藍寄風懷有過期待,也從不曾聽聞過藍寄風欺騙她。她是善良的,但是有善良的底線,這就是她善良卻不懦弱的原因。”
淩冽眸光一閃,經過倪夕月的提點後,他瞬間懂了什麼。就是因為小乖對他抱有期待,所以他一次次失信,才會讓她更加傷心絕望;就是因為小乖並不是一味忍讓的人,她也有她的底線,所以他一次次的欺騙、隱瞞,她可以容忍,卻不可能一輩子忍下去。
這一次,她來狠的了。
淩冽點點頭,也明白了之前倪子洋夫婦的意思。真正地明白了想要小乖原諒自己,並不是故意在她麵前演一出苦肉計,讓她覺得他真的得到教訓,讓她原諒他,而是要站在她的角度,懂得她的心情,懂得她的脾氣,懂得反省自己,不再讓她失望。
瞧著慕天星清瘦的身影,淩冽心中更加自責。
倪夕月瞥了眼兒子一副心疼肉痛的樣子,心裏暗笑:太好了,就得讓天星這樣治治他!讓他任性,讓他說走就走,哼!原本她打算親自上陣,沒想到小丫頭趕在她的前麵。
她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去,暗爽之後離開。
一個多小時之後,諾一打開房門走出來,藥醫跟著出來。
慕天星焦急地站起來,探著腦袋往房裏看:“他還好嗎?”到現在她還是沒有辦法叫藍寄風為父皇或者爸爸,她開不了口。她每每想要開口,慕亦澤的臉就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是真正為她擋風遮雨的男人。
諾一笑著安慰:“公主不必擔心,裏頭花旗國國王已經睡下了。”
藥醫也微微勾起嘴角,道:“我開出的方子,如何配藥、煎藥,都明確說明了,每日早晚服用兩次。今日先到這裏,明日中午我再過來。”
慕天星點點頭,連聲道謝:“麻煩你了。”
“醫者分內事,不必道謝。”藥醫對洛傑布行了一禮,便告辭了。
諾一剛好要回宮裏去,便與藥醫坐一輛車回去了。
慕天星在藍寄風床前看了看,幫他重新調了一下空調的溫度,這才放寬心出來。
淩冽靜靜看著慕天星:“小乖,累了吧,我陪你回房休息吧。”
慕天星搖搖頭:“我說離婚是真的,你別當我開玩笑。”
淩冽心知慕天星不是說真的,因為她舍不得,就好像他一樣舍不得放開她一樣。
“那你好好休息。”淩冽用溫柔的語氣說完後,往後退了兩步,眷念地望著慕天星。
慕天星沒敢抬頭,就怕自己看見淩冽的臉後,反倒動搖了一直堅持的信念。老天爺知道的,這一個星期來,她想要見到那張臉都想瘋了。她一步兩步朝著臥室走去,淩冽忽然上前,她隻覺得心尖都顫了一下,清冷的紫薇花香氣就在鼻間,淡淡的,她稍微用力一吸,仿佛一切又回到之前。
淩冽幫慕天星打開房門,又退在長廊上。他不進去,像個彬彬有禮的護衛,隻是默默注視著她。
可淩冽這樣謙卑的退讓竟讓慕天星心中莫名覺得酸澀又惱火,這男人,不是死皮賴臉往她身上貼的嗎?怎麼今晚她才說一句,他就節節敗退了?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感覺淩冽是真的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沒控製住,鬼使神差地抬腳,在他腳尖上踩了一下,又快速進了臥房,用力將門關上,啪!
淩冽:……
他有些不懂了,他好不容易順了一次她的意思,她怎麼又生氣了?他盯著眼前的門板看了又看,理不出頭緒,覺得應該還是之前他騙了她的事情,讓她一直覺得委屈、生氣吧。
淩冽聰明的大腦想了又想,轉身進了洛傑布的書房。
孕早期的人都比較貪睡,慕天星洗了個澡,心知淩冽平安回來了,她在床上躺了沒一會兒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可一兩個小時之後,她被一陣悠揚的音樂聲吵醒了。
盡管鋼琴的和弦聲溫柔動聽,可是音量也太大了,仿佛故意要把睡夢裏的人吵醒一樣,也讓她想起學校每次開運動會時候的大喇叭。她煩躁地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終是忍不住,掀開被子,好奇地走到窗邊,軟軟的小手用力將窗簾一拉。
眼前的景色美呆了……但見,樓下波光粼粼的月牙湖麵上,螢火點點,她最想去的米丹夢姬塔竟然赫然出現在眼前。
藍色的天空中有象征幸福的白鴿飛過,典雅美麗得宛若童話裏的古堡,圓潤可愛的屋頂,殿堂、尖塔、鍾樓,栩栩如生,跟她往日裏所查的資料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她自然知道現在是夜晚,不可能出現藍天和美麗的古堡。可是,她還來不及思考,眼前巨大的古堡建築物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淩冽雙手捧著一束寶藍色的玫瑰花,如詩如畫的容顏被放大了數倍,與夢姬塔的光影一同展現在慕天星的眼前。
從她站的窗口的地方看過去,就好像淩冽正單膝跪在前麵的水池邊上。
光影之中的淩冽一臉虔誠地捧著花,開口唱歌:“一千朵玫瑰給你,要你好好愛自己,一萬萬句對不起,離開你是不得已,寶貝對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願意,又讓你哭泣,寶貝對不起,不是不愛你,我也不願意,又讓你傷心……一千顆真心給你,不要沉默不語……”
淩冽一遍遍不停地唱著,聲音好聽,簡直能把人醉死,鋼琴聲一遍遍伴著他的歌聲響起。
慕天星抬手捂著自己的嘴巴,眼淚簌簌落下。他反複唱著對不起,隻為求她一個原諒;他始終跪在她喜歡的夢姬塔前,仿佛得不到寬恕便不起。
不知道淩冽唱了第幾遍歌,她房間的臥室門被人敲響,倪夫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天星?”
慕天星趕緊擦了擦眼淚,轉身道:“外婆,我在。”
倪夫人看見屋子裏隻亮了一盞小台燈,迅速打開大燈,她站在門邊,有些無奈地輕歎:“丫頭啊,你要是再不發話,月牙的手指都要彈腫了。月牙白日裏還要給傑布做禮服呢,小冽唱歌,除了月牙,沒人給他伴奏。”
慕天星驚訝地張了張嘴,一臉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對不起。”原來這不是配樂,是婆婆彈的嗎?
她趕緊轉身,對著樓下的男人大聲吼了一句:“大叔,大叔,你別唱了,別再唱啦!”
夜色下的小人兒一聲呼喚,淩冽還真就不唱了,閉上了嘴巴,卻不肯起身。他將雙臂高高舉起,為她奉上一大簇寶藍色的玫瑰花,甚至夜色中傳來的曲風也變了,不再是伴奏之前的歌曲,而是換成了一首悠揚的小夜曲。
彈琴的人彈得太好,感情太充沛,這琴聲飄蕩在夜色裏,配合著眼前唯美到極致的景象,慕天星忍不住再一次落下淚來。
“小乖,對不起,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忽然,淩冽仰起頭,用力一喊,懇切的聲音飄蕩在迷離的夜色下,亂了慕天星的心,“慕天星,我愛你!老婆,我錯了!”
淩冽的臉赫然在慕天星的眼前,他輕顫的睫毛、濕潤的瞳孔和焦急的神色,全都直直撞進她的心裏了。她要原諒他嗎?她也該原諒他了吧,他那樣華貴的身份跟倨傲的性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
慕天星輕輕撫著自己平平的小腹,眼淚嘩嘩落下來。
“天星啊,月牙還彈著呢。”身後是倪夫人的催促聲。
慕天星當即對著淩冽大聲呼喊了起來:“你起來吧,我不生你的氣了,但是你要寫保證書,行嗎?”
淩冽當即抱著花站起身來,喜出望外,衝慕天星道:“行!”
大家聚集在洛傑布的書房裏,等慕天星寫完一份保證書,讓淩冽在下麵簽字的時候,淩冽愣住了。
這哪裏是什麼保證書?這分明就是霸王條約啊!
保證書上麵隻有一條:本人慕天星與寧國太子洛淩冽有以下約定,在今後的婚姻生活中,若男方再有隱瞞、欺騙女方的情況發生,兩人的婚姻關係自動解除。
“這不符合婚姻法。”淩冽挑了一下眉,賣萌似的看著慕天星,“這上麵還要有見證人,可是,誰也不會做這樣的見證的。”
淩冽的話剛剛說完,倪夕月就舉手道:“我願意做見證人。”
倪子洋夫婦齊齊舉手:“我們也願意。”
洛傑布趕緊也舉手:“還有我。”
淩冽:……
慕天星一臉懷疑地看著淩冽,他簽個字居然慢慢吞吞的,什麼意思?一點誠意她都看不見。
“你不是說你知道錯了?既然知道錯了,你就改正啊,還是說,你以為這次把我哄好了,以後又可以接著犯錯了?”
“沒有,我絕對沒有這樣想!”淩冽指天發誓。
她又道:“那你幹嗎不敢簽?”
他解釋:“我隻是對於解除婚姻這幾個字有陰影,小乖,你明知我不能離開你。”
“既然你明知你錯了,也不會犯錯了,以後我們也沒有離婚的可能,那你又有什麼不敢在這上麵簽字呢?”慕天星嗤笑一聲,“還是說,大半夜的,你把我吵醒了,就是為了演一出戲給我看?”
她是向往那座代表愛情的建築,是向往忠貞不渝的愛情,但是不代表他隨隨便便演一場戲就可以敷衍她。
“當然不是,我是真的知錯了,要改正的,隻是……”
“天星啊……”忽然,洛傑布舒緩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淩冽的辯解,他笑著上前,從書桌裏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慕天星,“父皇送給你一個小金牌,這是許願金牌,不管你未來有什麼心願,即便是你想要休了小冽,隻要你把這個小金牌亮出來,父皇都會應允你。將來父皇若是不在了,小冽即便繼位,也不可以違逆你的願望,但凡人可以決定的事情,不論是什麼要求,統統答應。”
慕天星麵色一喜,伸手就把盒子接了過去。
淩冽目瞪口呆,驚愕地盯著洛傑布:“你搞什麼啊?”
洛傑布對著淩冽拋了個媚眼:“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回來,天星不理你,我們作為旁觀者,看得心裏是多麼痛快啊?天星治你,大快人心!”
這小子根本沒把長輩們放在眼裏,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一撥老人家還要不要活了?不說別的,就說月牙跟慕天星,還有三個小乖孫,還要不要活了?
淩冽:……
慕天星沒時間搭理淩冽了,將精致的藍絲絨盒子打開,看著裏麵如硬幣般大小的小金牌,正麵是“許願金牌”四個字,反麵是國徽,還有一行洛傑布刻在上麵的小字,表示這塊金牌送給慕天星,並且終身有效。
她歡喜地將小金牌收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要藏在哪裏。
看著淩冽一副哀怨、慘兮兮的表情,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啦好啦,有了小金牌,你的保證書可以不用寫了。不過你要記清楚,再有下次,我就用我的小金牌休了你。”
淩冽無奈地看了慕天星一眼,心裏雖對洛傑布恨得咬牙切齒,但依舊擋不住連日來對她的思念,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能踏踏實實抱著她的感覺真好。
淩冽擁住了心愛的女人,他見她不再閃躲,滿意之餘,把犀利的眼神直直地掃向洛傑布,然後他幽幽開口:“許願金牌這種東西,你也做得出來?我的媽媽即便吃了忘情丹也還記得你,你為什麼不獎勵一塊小金牌給我的媽媽?”
洛傑布麵色一怔,倪夕月當即讚同般點頭:“對啊,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
洛傑布瞪著兒子,都說父子倆是前世的仇人,這小子是攛掇小月牙以後可以拿著許願金牌,對他作威作福,也要讓他飽受時刻擔憂被月牙休掉的折磨嗎?
洛傑布掌國多年,並不是吃素的,他眸光流轉一下,就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前陣子討論給你娘家的聘禮,說是要給雅鈞一塊免死金牌,所以,我專門找人做了三塊金牌,一塊是給雅鈞的,一塊是給小丫頭的,還有一塊是想要給歆羨的,雅鈞的那塊金牌是可以免死的,而小丫頭跟歆羨的都是許願金牌。”
洛傑布這麼安排,是有他的考量的。說著,他從書桌裏又取出一個黃絲絨禮盒,直接雙手遞給了倪子洋:“爸爸,這是給雅鈞的,裏麵有我禦筆題寫的密旨,還有國印。這三塊金牌都是一樣的,使用的時候,需要從金牌中間切開,取出密旨驗明真偽。每塊金牌隻有一次效用,所以切開金牌用一次後即作廢。”
倪子洋接過了珍貴的禮盒,打開盒子細細一看,正麵是“免死金牌”四個字,反麵是國徽和一行洛傑布鐫刻的字,字體很小,卻很清晰。
“好漂亮。”倪夫人也接過去金牌看了看,莞爾一笑,“是個墜子,還有鏈子呢。”
倪夕月跟淩冽夫婦也湊上來瞧,淩冽看見那塊金牌的時候,當即護短:“為什麼小乖的沒有做成吊墜?一樣的金牌,你怎麼偏心?”
洛傑布白了淩冽一眼:“天星跟歆羨的,都是他們用才有效的,不能傳給他們的下一代。但雅鈞的這塊不一樣,它是免死金牌,是可以給倪家嫡係子孫代代相傳的,我專門找人做成了漂亮的項鏈,讓雅鈞可以戴著,讓倪氏後人可以戴著。”
倪夕月點點頭:“歆羨是軍人,軍人是不允許佩戴任何飾品的。天星是女子,跟你有情侶項鏈,女孩子要換很多別的首飾,不會一直戴著這個,你就不要為這種事情吃醋了。”
淩冽當即閉嘴。
倪夕月將他的行為定性為:見不得洛傑布對倪雅鈞特別厚愛,所以吃醋,而這可不是好兆頭,他分明是想要為他家小乖多爭取一些東西。
而原本說完話的洛傑布眉毛微微一挑,抬眼就看見兒子悶悶不語的樣子,心中暗喜:兒子吃醋了?原來自己在兒子的心裏也是挺重要的嘛,嘿嘿。洛傑布的心情很好。
淩冽見洛傑布忽而對著自己笑,還很曖昧,隻覺得頭皮發麻。
轉瞬間,淩冽凝視著慕天星胸前的藍寶石項鏈,暗暗想著:等他掌權之後,別說是免死金牌、許願金牌了,隻要小乖開口要,他將整個寧國給她做玩具,又如何?
倪子洋暫時替倪雅鈞將免死金牌收好,然後抬眸,從容地望著洛傑布:“我替雅鈞多謝陛下了。”
“哈哈哈,客氣了,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嘛。”洛傑布嗬嗬笑著,如何討好小月牙的娘家,可是他畢生要修的學分。
這時候,外麵敲門聲響起。
“陛下,歆羨回來了。”是喬歆羨的聲音。
洛傑布當即大步走去將門打開,然後自下而上看了喬歆羨一眼,如釋重負,歎了一口氣:“為了小冽的事情讓你來回奔波,是皇兄的錯。”
喬歆羨微微頷首,表示禮貌,進屋之後,他又對倪子洋夫婦打招呼。
見夜色不早了,倪子洋夫婦起身,與喬歆羨寒暄了兩句,就先行回房了。
慕天星有些累了,歡喜地捧著小金牌,腦子想的都是:這金牌一生隻能用一次啊,她一定要等到八十歲再用。
“父皇、母後、小叔叔,我先回去睡覺了,你們聊。”慕天星甜甜地輕喚著,明媚的笑容如陽光般呈現在她的小臉上,瞧得淩冽心頭癢癢的。
小乖真美,他真想看著她這樣一直開開心心地笑著,隻有她的笑容才能如陽光般鋪滿他的世界。
“小叔叔,我先送小乖回房,一會兒過來。”淩冽跟喬歆羨打了個招呼,也不搭理洛傑布,直接攬過慕天星的肩離開了。
洛傑布則是玩味地笑了笑,盯著兒子挺拔清貴的身影道:“喀喀,雅鈞是侄子,你是我兒子,瞎吃什麼醋。”
淩冽步子一頓,頭也沒回,贈了洛傑布幾個字:“開得真美。”
洛傑布一愣,一時沒聽明白兒子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一旁的喬歆羨已經忍不住顫動著肩膀,低低地笑出了聲來。
房門關上後,洛傑布這才拉下麵子來請教喬歆羨:“小冽說開得真美,是什麼意思?”
喬歆羨憋著笑,水晶般亮澤的眼睛熠熠生輝:“皇兄真想知道?”
“說嘛。”
“喀喀,孔雀開屏美不美?”
“美啊。”
“嗯。”
洛傑布知道了兒子話中的深意之後,覺得很沒麵子。他冷著臉,回身去書桌前取小金牌,送給喬歆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