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心歸何處(2 / 2)

“父子?”衛子越冷笑,“他為他的富貴,殺了我最愛之人,這便是父子?”

“蘇將軍的事……”

“你給我閉嘴!”孫重揚話音未落,便聽得衛子越一聲斷喝,“此間之事,豈有你置喙之地?”

孫重揚臉色愈發難看,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將實情道出:“丞相即將前往歧城與炎國五皇子蕭榮和談,怕此一去再無回歸之日,所以才想與公子最後見上一麵,將彼此心結解開,公子若不歸去,日後若丞相真有什麼閃失,公子就不會難過嗎?”

“我已心死,又怎會難過?”

“……”

聞聽此言,孫重揚心知,今日不管自己說什麼,也難以勸動衛子越,隻得歎息一聲,調轉馬頭,率領所有人離去。

衛子越再一次合上了雙眸,仿佛無論外界再怎樣風雲變幻,他也隻是不動如山,又或許,他的心已經隨著那女子的死,化成了一塊磐石,再激蕩不起任何漣漪。

曾經,語笑如花。

曾經,佳人如夢。

曾經,你情我儂。

到如今,一切惘然如風。

……

這是哪裏?

暗黑紫眸中閃過一道異光,女子努力地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塊堅硬的石頭,沒有半分知覺。

“丫頭啊。”一聲歎息傳來,接著,一張溫和慈祥的麵容映入女子眼中。

“師……傅?”她艱難地張開嘴,發出聲嘶啞的低呼。

須發皆白的老者在她身旁坐下,喟然一聲歎息:“為師曾告誡於你,那紅塵俗世之中,多紛爭多煩擾,你卻從來不信,如今可悟了?”

女子闔上雙眼,半晌重又睜開:“有他。”

“他?”老者悠然歎息,“你信他?”

“信。”

“你向來惜字如金,說信,那必然是信了,眼下卻當如何?”

“不想。”女子掙了掙,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不想就不想。”老者悠然一笑,“且在這洞府中住著,要住多久,看你的心情,隻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風雲變幻,恐怕會出乎你意料。”

老者言罷,站起身來,飄然而去。

女子瞪大雙眼,仍然看著洞頂,那一幕幕金戈鐵馬,血染關河,在腦海裏不住地盤旋——

她,就是北安國令人聞之色變的大將軍,前任大將軍蘇定國的女兒,蘇雪瀾。

能征善戰,殺敵百萬,一柄長劍,飲盡無數人的鮮血。有多少男子,在她的劍下瑟瑟發抖,有多少敵軍,聽到她的名字,便聞風喪膽。

可是,卻終究難逃馬革裹屍的宿命。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蘇雪瀾再次闔上了眼——太累了,回想前程往事,有的,隻是滿心的傷悲與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種疼痛,她甚至不想再嚐一次。

或許今日之結局,未必不是她所期待的,不必再無休止地征戰與廝殺,不必再感到痛苦與絕望,剩下的,都隻是過盡千帆的滄桑,與一份波瀾不驚的從容。

拋卻那個身份,她不再是蘇大將軍,而隻是,蘇雪瀾,一個普普通通的,二十歲女子。

洞中的日子甚是清靜,每日裏老者都命小童前來,為她換藥,擦拭身子,怕她煩悶,還捉了一隻小狼來陪她,小狼每日裏在洞中上躥下跳,倒是給她憑添了幾分樂趣。

而山洞之外,該發生的事,卻仍然在發生著。

沐血峰下,一支隊伍疾行而至,最前方是一輛金色的馬車,車中一人,端然而坐,眉目威嚴。

馬車行至峰前停下,車中男子抬起頭來:“越兒!你難道真地打算,此生便在此處渡過,再不肯看為父一眼麼?”

過了許久,一道淡漠的聲線方才從山峰上傳下:“當初你全力算計蘇家之時,當知有今日。”

衛嶺聞言,眉頭微皺:“越兒,蘇家之事,所涉事因太多,確非為父所願。”

“是不是你所願,都已不再重要,她已死,我也已死,你大可以安枕無憂了。”

衛嶺的麵色愈發難看——想他這一生,馳聘宦海多年,可謂識盡人心,為什麼卻連自己兒子的心思,都瞧不明白?想元京城中多少的豪門公子,願為權利富貴付出所有,可是自己這個兒子,從小便如閑雲野鶴,從來不肯在俗務上動一分心思,不料數年之前隨他前往軍中檢視,一見到大將軍蘇雪瀾,竟然像丟失了魂魄一般。

衛嶺垂下了眼眸,半晌複又睜開,語音之中已帶了數分蒼涼之意:“你要如何,才肯隨為父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