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後來在王家別院的後山上發現了三個相距不遠的墳,年代有些久遠了。有些模糊的石碑刻文,依稀可以看出劉雪柔、趙子桓、沈如三個名字,為劉雪柔立碑的是沈如,趙子桓的碑卻是王思雨立的。墳也有些破了,露了一個小洞。
舒深說,春天裏他上山,好象是踩了一個洞,摔了一跤的。大約是正跌在趙子桓的墳頭上,才引來了他的魂魄。隻是這三人竟都不肯去投胎,真是執念深刻。
別院的王伯聽梅枝說讓他們去給後山上那三座墳燒紙上香,便作恍然大悟狀。有八卦不聽是呆子,梅枝自然是趁熱打鐵地問了。
這山上之墳已近四十年了,那王思雨果然是王家的小姐,定下的未婚夫便是嶺南郡布商之子趙子桓,趙子桓有個好友是沈如,家裏世代釀酒,也定了一門親,對方是劉家酒坊的二小姐劉雪柔。結果,那劉雪柔看中了趙子桓,不知怎麼的,在一次試新酒的酒會中,趙子桓用了劉家二小姐的身子,然後落荒而逃。
依王伯的解釋,他應該不是逃跑,隻是做了錯事想要仔細想想罷了,但劉家和沈家卻是緊追不放。那劉二小姐更是親自上陣,一追便追到了王家的別莊。這頭這趙公子正跟王小姐認錯,那廂劉小姐便殺到了,一聽趙公子無比堅定地說不娶她,隻肯娶王小姐,一時激憤,便從後山跳了下去。那趙公子便道:“罷了罷了,賠你一命,反正已是對不起思雨了”也跳了下去。等沈家的公子趕到,看到的是兩具屍身。與王小姐分別葬了他們之後,十分癡情的沈公子便欲效仿梁山伯與祝英台,做了那男祝英台,一頭撞死在劉二小姐的墓碑上。
梅枝暗道,這生前不是一條心,死後要化最多也隻能化作一蜜蜂一蝴蝶。結果還不是入了墳也不安生,依舊追追逃逃了這許多年。
舒深和梅枝一起聽這故事的時候,已經精神大健了。據他自己說,其實鬼上身的時候雖然身不由已,神智卻是清楚的,自然也是看戲看了個全本。聽完王伯的補充,安靜地道:“這事也不能全怪趙子桓壞人清白,是那劉家二小姐將清白送上去的。女子過於主動,未免也有些放浪了。”梅枝道:“舒深,你以後有十分喜歡的女子,也不喜歡她先喜歡你麼?”舒生看著她道:“我若喜歡她,她應該看得出來,又何必她主動呢?”
可是梅枝看不出來舒深是不是喜歡她。她對著振遠道:“我發現我有點喜歡舒深了,可怎麼辦?主動麼他不喜歡,不主動麼他怎麼知道我喜歡他?”
舒深得知梅枝爺爺不在家,允許她在外遊蕩後說:“梅枝,你一個女子在外麵遊蕩也不太好,不如就在這莊上住上一段吧。”梅枝正動著腦筋想與他多處幾天呢,一聽此言真是蒼蠅掉進糞坑裏——甚合心意。她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道:“也好,這園子年頭長了,保不齊還有點啥別的東西。”然後便心安理得地在舒深隔壁住下了。
梅枝很佩服舒深,尤其是得知他離開橫村的那年便考了秀才以後。要知道以前的王夫子和舒夫子,年紀一大把了也才不過是個秀才,而舒深,十七歲那年便是秀才了。舒深說秋天的時候三年的鄉闈又要到了,他要去考舉人。梅枝對他能考上深信不疑,隻有些向往地說:“到時你便要去延寧府麼?聽說很繁華呢。”看著她雙眼熱切,十分神往的樣子,舒深忽然鬼使神差地說道:“梅枝,你若想去,到時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啊。我們八月初動身便可以了。”梅枝的臉上泛出了興奮的胭脂色:“真的?太好了,我還想著什麼時候能遊蕩到那邊呢。”
她的臉此時白裏透紅恰似上好的蜜桃般,引得舒深很有咬一口的衝動,好不容易按下了,便覺得口幹舌燥的,不由端起茶杯來狠灌了一氣,倒忘了要優雅。梅枝見他如此之渴,急急地站起身來,執壺又給他倒了一杯,她的體香在舒深鼻端浮動,他更幹渴了。
梅枝開始安安靜靜的陪讀生活,雖然要做到這一點真不容易,可她還是咬著她的小銀牙堅持下來了。舒深其實也知道她的性子,翻檢了一下別院內的書房,找了幾本野史稗記給她,見她睜著眼睛盯著他,便道:“我知道你不愛讀書,但看書還是愛看的,對不?”卻原來,舒深這般了解她。她越發覺得他可愛了。
有時舒深會考她書,有時會指點她寫字。這些以往舒夫子做來讓梅枝深惡痛絕的事,跟舒深一起做卻別有情趣。她的記性其實不差,當舒深說上句她答下句時,她很有成就感。舒深覺得她的字不夠秀氣,不象是女子所書,又提要求讓她練字。對她說:“梅枝,你這字還得練練,你平日裏畫符不也得寫麼,若太難看也不行吧。”梅枝十分純真地說:“沒關係呀,這符上的字隻要鬼認得便行了啊。”
話雖如此,舒深讓練,那自然是要練的。讓她自己練自然很痛苦,但如果是舒深站在她身後握了她的手寫字,痛苦便沒了,隻是有些綿軟,筆便握得不穩。舒深也感覺到了,問道:“梅枝,你不舒服麼?”她搪塞道:“啊,沒有沒有,就是早飯沒吃,沒力氣罷了。”阿鬆正端了一壺茶進來,聽聞此言,差點將茶水抖出來,這一早上吃了四個包子一碗粥的難道不是眼前這姑娘麼?舒深卻是滿含擔心地道:“是今兒又起晚了吧?早飯怎可不吃?阿鬆,給姑娘端點點心來吧。梅枝,明兒早飯我來叫你,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