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顧景痕(下篇)(1 / 2)

酒酣耳熱時,他看著自己深愛的女子,不畏戰火硝煙,城牆高樓上,為他一人傾情而舞,戰鼓唱響訣別的篇章。

“治國之道有三,曰理、力、利。以理為先,曰王道,循理而行,眾望所歸,故能施以說服、教育、感召;克己複禮,可正人心、淳風俗,成彬彬有禮之社會……”

禦書房中,顧景痕坐在榻上撫額傾聽,當年的小曳華已經初初成長為風華少年,朗朗之聲款款而談,頗有他父親和叔父當年的風采。

“曳華,你過來。”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抬手招曳華到眼前,“曳華,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六年前,她飲恨決然離開他的世界,沒有告別沒有怨念,什麼都沒有,無聲無息的消失,帶走他生活中最後一抹色彩,帶走那些泛著桃花色的回憶和未來。

他卻始終不舍得忘記,全當做這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財富也好,浮生短短百年,如果不曾真心的愛過後悔過,似乎也是個莫大的缺憾。

隻是他始終放心不下她,他固執地打擾她的生活,搜尋她的蹤跡,隻求能在遙遠的地方,聽到探子說一聲,相安。然而他終於沒有趕上她出逃的決然,他弄丟了她的音訊,那個除了江山以外,屬於顧景痕這個人的世界,隻餘黑白。

他無法忍受這種空寂的世界,六年來,他遊走江南煙雨,行過京都繁華,隻憑著那絲惦念去感受她的氣息。終是一無所獲。

他感覺他應該去塞外邊城看一看,但卻認為如果她想,他總有辦法找到她。無雁城,那個她來時的地方,那麼輕易就會想到的地方,她那般決然的離開,怎麼會這麼輕易被他找到。

始終不過是他不夠了解她罷了。

五年,他找了她整整五年,或許是時候放下了。

除了找她,他把所有的經曆傾注於江山社稷,但西北塞外的戰事始終不能平息。為了奪得皇位為了穩固江山,他絕對算不上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然而他更明白的是,這一番狠辣不過是為了更長久的守護和平。

他同樣是位仁慈的君主,起碼懂得不能讓自己的子民在動蕩中惴惴而存。

這年三月,他收到北胡部族的來信,信中提及華楹公主,有和親交好的意向。曾經他認為,和親這種軟弱的手段不該出現在他書寫的曆史中,然而千百年留下的經驗告訴他,這些軟弱的手段之所以在政治中屢見不鮮,實在是有它好用的地方。

對愛情已然心灰意冷的顧景痕,那份執著便也沒了意義,他決定趁著這件事情,親自走一趟大漠荒沙,權當碰最後一回運氣。

而這次他的運氣不錯。

浩浩蕩蕩的人馬從皇城出發,他卻提前脫離隊伍,獨自到了塞外古城,無雁城,這是她出生的地方。

一路風塵仆仆,他本來沒有投宿的打算,卻剛好在一家店看到喬裝打扮的胡族人在欺負他的子民。其實抱著提前過來遊山玩水心態的他,也不過是看看熱鬧沒有要插手的意思,畢竟這種稀鬆平常的事情,開店做生意的不會應付不過來。

他一邊飲茶一邊聽著角落裏的動靜,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到那位風姿綽約的老板娘。

直到她的聲音刺激了神經,天下間再沒有這樣淡渺的姿態了,他猛然回頭,見她蒙著麵紗,一如初見時的風采,在他眼中,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

她說她叫蘇遇,隨遇而安的遇。

盡管她極力偽裝,那些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緊張被他盡收眼底,他一眼就認出了她,這一眼,絕對不會錯。

他喜歡看她緊張的模樣,喜歡看她故作輕鬆卻蹩態百出,他還是這麼喜歡她。

他救了她,又故意刺傷自己的手臂,他看到她除下輕紗,刻意換了副新的樣貌,而這一切始終無法令他相信。有句話說化成灰都認得,他沒這個把握,但至少他相信,再過十年,五十年,隻要她還活著,她就蒙混不過他的眼睛。

那是一種感覺,無論如何都錯不了的感覺。

他甚至驚喜的發現,她為他生了孩子,感動之餘卻又傷感她的決絕,她始終不願與他相認。

她要自由,他懂。

然而他的靠近終歸給她帶來危險,這不是他想給她的。六年的想念和追悔,教他學會成全。

即使知道危險重重,他依然選擇救了甘心,這個世界上,除他之外唯一有資格給她幸福的人。浮生一世,他怎麼舍得讓她寂寞呢。

她卻不知,甘心千瘡百孔的歸來,他也為此失去一條手臂,那隻描繪天地和她的容貌的右臂,從此隻是一個麻木的擺設。

他不再見她,不想讓她為此而產生半分愧疚,聽說甘心會娶她,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