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或者說,死一般的寂靜。
好不容易從無法自主的夢境裏掙紮了出來,路裏睜大著那雙漂亮的墨色雙眼,重重地吐了口氣,終究還是不敢再次睡著了。
抱著被子緩緩坐起,才察覺支撐的右手掌心和指尖微微的刺痛,看來還是醒來時用力過度了啊。路裏抬起右手,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右手模糊的輪廓,心裏微微的感到無力。
這樣的情形還要持續多久呢,下一次要怎樣才能從那個姑且可以稱為夢的感覺中睜開眼睛呢?
路裏搖了搖頭,想讓自己還有些空蕩蕩的大腦變得至少混亂一點。
第一次有那樣的感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三年前?還是再久遠一點?
記憶裏自己並不是貪睡的孩子,曾經那個幼小的自己,也和很多同齡人一樣,愛玩,愛鬧,笑起來沒心沒肺,心無城府。那樣輕鬆愜意的十年怕是隻能留存在心底的記憶了吧,雖然珍貴,卻再也不能觸及。
十年,十歲。
生日的當天,在送完所有前來祝賀的賓客之後,母親拉過兀自圍著大堆禮物打轉的自己,那眼神中的無奈、猶豫甚至擔憂至今還是清晰無比,還有那句不無憂慮的疑問:“路,你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路裏還記得自己聽見這句話時的困惑,雖然這困惑在當時多半來自母親不同尋常的態度。可是隨著年歲越長,卻愈加清晰的想起那個瞬間心裏某個角落崩塌的聲音,隨著塵土飛揚的沉寂而剩下的大片的空白,然後便是一天天掉進睡夢裏再漸漸被空白淹沒的自己。
但是,那樣的感覺真的是夢嗎?
沒有內容,沒有對象,隻有大片近乎虛無的空白,在毫無防備的瞬間便侵襲而來,清醒的看著自己被空白一點點吞沒,清醒的看著自己在虛無中掙紮不出,明明在努力的命令著,身體卻無法做出絲毫回應,常常努力很久才能微微曲動手指,然後才像收回了身體的主導權般睜開眼睛。
可是漸漸地想從那種空白的感覺中掙紮出來似乎愈加難了,從最初的微微能動,到如今必須要感覺到真實的刺痛才能蘇醒,那麼接下來會走到哪一步,連自己都無法預計了。
也不是沒想過放棄的,在苦苦掙紮之後卻仍像困獸之鬥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要放任自己被空白吞噬算了,可是每每在自我放棄的那一秒愈加清晰的感覺,便成了一種切實的折磨,畢竟自己從來不是一個懦弱的孩子。
也曾經將那樣的感覺作為夢境詢問過母親,卻換來那個女人一貫神經質的感慨:“哎呀呀,原來我可愛的小路裏被噩夢嚇到了,果然還是不能離開媽媽的懷抱嗎?…………”
無力感再次襲來,那年生日那天的母親果然更像做夢啊……
路裏輕輕的倒在床上,側躺著看著從窗簾的縫隙中溜進來的銀色的月光,睡意又一點點回籠。
哎呀,明天似乎是開學吧。
如果遲到了大概會死的很慘吧。
可是好不習慣人多的地方啊。
不過,如果在那空白完全吞噬自己之前,有著某個人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至少在自己掙紮不出來的時候,握一下我的手也好啊。
還能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人。
因為在那樣的虛無裏真的很寂寞呢……
“那,你們明明都說過不離左右的…………”完全無意識的呢喃,怕是連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卻在路裏也不知道的地方,攪亂了本就不平靜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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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路西菲爾殿下……”熟悉的聲音伴隨著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路西菲爾下意識的轉過身來,正好看見自己熟悉和彼此信賴朋友和夥伴們匆匆的趕到自己身邊,看到他們擔憂的神色便明白了他們的意圖,索性揮揮手製止了他們開口。
“你們都來了啊?”路西菲爾笑的溫和依舊,就連表情也是一貫平和安寧,仿佛剛剛聖殿上那個迷茫悲傷乃至沉痛不堪而失言怒吼的人是另外的某個路人甲一樣。
……
----父神,所謂的罪惡究竟是什麼?標準是什麼?又是誰給定了劃分罪惡的標準?
----為什麼那些善良的孩子們要為所謂的原罪尋找寬恕,卻從未見那些寬恕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