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狗長犄角(2 / 3)

“這兒不行,走,吃飯去,我的請;不請你們是個屌!”蓖老師先起下了誓。

“也得等把東西收起去?”虎爺說。

“也得家去告訴虎太太一聲兒去?”天賜說。

“怎麼?虎太太?有小老虎沒有呢?快收,虎爺你收,天賜你家去言語一聲,咱們在外邊吃;回來再看虎太太去。”

天賜向來沒跑這麼快過,摔跟頭也不怕,因為不怕也就沒摔。到了家,在窗外隻說了:“王老師請吃飯,”磨頭就往回跑。

虎爺已把東西寄放在老黑那裏。王老師的點心本是給牛老者買的,也暫放在那裏。三人去找飯館,節下都歇灶,隻有家羊肉館照常營業。

“將就了吧,”王老師領路,“改天再請吃好的。”

王老師一定請他們點菜,怎說也不行,非點不可,他們是真點不上來;王老師喊得和打架一樣。他們胡亂的要了倆,王老師又給補上了八個。然後問他喝什麼酒。天賜不會喝,虎爺也沒多大量。王老師自己要白幹,給他們要了點黃酒。“一晃兒十幾年,嘿!”王老師看著天賜:“在街上不敢認,不敢認!虎爺也改了樣,可是還能認得出。我自己也老多了,老多了!”他抹了抹黑胡子。

王寶齋確是老了些,可是還那麼精神;臉上胖了些,配上小黑胡子,很象個大掌櫃的。他發了財。拿著牛老者的一千塊錢,他上了天津,也不短到上海。他什麼也幹,自要賺錢他就幹。他私運東洋貨,偶爾也帶點煙土,受朋友的托咐也代銷贓貨。可是他也越來越厚道,對於朋友。拿黑心賺錢,可是用真心交友,到處他是字號人物。他始終沒忘了牛老者。要不是那一千塊錢,他無論如何也倒不過手來。那一千塊錢,加上他自己的運氣,他就跳騰起來。這次,他特意來看牛老者。他不能把那點錢彙來,他得親自送上,牛老者對他有恩。

他問天賜的事。天賜象說故事似的述說了一遍,虎爺隨時加上點短而確當的補充材料。王老師一麵讓他們吃菜,一麵給他們想主意:“賣果子不象回事呀!”

他以為源成是連根爛了,那倆買賣也無從恢複;那兩所房還能弄回來。可是也有困難,既是押出去當然有年限,就是馬上有錢贖也不行。再說,贖回來也沒用:“倆賣果子的住兩所大房,不象話!你們可別多心,咱們是老朋友!吃菜!”隻有一條好辦法,幹脆把房子出了手:要是典主願意再出點錢呢,一刀兩斷,房子便歸了他。他要是不願意呢,或是找錢太少呢,就另賣。這自然很麻煩,因為契紙沒在天賜手裏。可是也有辦法,王老師有辦法;非打官司不可呢,也隻好打它一場。王老師去給辦,他現在眼皮子很寬,他有人有錢,官司打輸了——就打算是輸了——也得爭這口氣。“一賣,本家又來呢?”虎爺問。

“都把他們鎖到衙門去,”王老師的臉已喝紅,一勁兒扯袖子:“衙門裏咱有人,軍隊裏咱有人,好虎爺的話,咱王寶齋為朋友不能含忽了!老山東有個牛勁!”

吃過了飯,王老師的小褂濕得象水洗了的,擦了五把手巾。“你們上哪兒?”他們沒地方去。“這麼著吧,幹你們的去,咱們明天不見後天見。我去看幾個朋友。要找我的話,南街南頭萬來棧。那兩匣點心,你們拿家去,我就不到老黑那裏去了。先替我問虎太太好!你們住在哪兒?”

天賜借筆給老師寫下住址。老師已是五十多的人,眼已有點花,掏出大水晶墨鏡看了看:“我說你有聰明,看這筆字,我要不給你找個文墨事兒作,我是個屌!”他開發了飯帳,耍手給了虎爺十塊一張的票子:“給虎太太買點什麼吃。”

天賜們回了家。吃得過於飽,在道上就發了困;躺在床上,可又睡不著,他想著王老師。起來,得和虎爺談談:“虎爺,老師真能給找個事嗎?”

“哪摸準兒去!”虎爺也困眼矇卑的。“給她,一給十塊;沒我的事!”虎爺已把十塊錢給了月牙太太,他不能扣下她的。“要是找著事,咱們可就不用作買賣了?”

“八字還沒有一撇,先別鬧油!”

“咱們先來包小葉喝喝,橫是行了吧?”

“那倒行,我也怪渴的,燒羊肉太鹹了!”

月牙太太的月牙更斜了,她張羅給買小葉去,她有了十塊錢,袋裏藏著呢。

“你要是把那十塊錢丟了,不把你打成小葉,你踢著我走!放下!”

月牙太太把票子給了天賜,“你給我拿著,我得先作件褂子,看我這件,看!”

“你們是一路貨!”虎爺下了總評語。

“我要是作了官,虎太太,”天賜故意的氣虎爺,“給你作件紗的!”

喝過了茶,二人全睡了。虎爺鼻子眼上爬著三個蒼蠅,他利用打呼的力量把它們吹了走,而後又吸回來。天賜床上的臭蟲為是過節,白天就出來了,他會用脊背蹭,把臭蟲輾碎。他們睡去,虎太太由天賜的袋中掏出票子來,上了街,去買布——三個人一人一件大褂料,她並不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