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榮華與雲老太太在屋子裏說話,雲姥姥識趣的悄悄兒退了出去,在外頭吩咐小丫頭沏茶,卻又並不進去打攪,也是這些日子以來,屋子裏憋氣,橫豎白氏得了便宜越發出乖露醜的剝離原先的做低俯小,開始張致起來,屋裏屋外都換了人手,說白了都是她的眼睛,合著院子裏頭上下都看白氏眼色,倒把老太太撇在了一邊。
雲大老爺是個糊塗蛋後院的事從來也不愛管,如今有白氏替他看著也就益發丟開手去,白氏在他跟前照舊曲意奉承,出了院子哪個不知道如今當家的是這白氏,故而現在便是雲姥姥在院子裏也比不得她屋子裏那個老貨臉麵大。
倒是老太太看得開,隻壓根不去搭理前頭事,由著那婆娘招搖,隻說得意猖狂的小人是不長久的,老太太都這麼說,她做奴才的自然也隻有聽從,旁的倒也沒什麼,每日灶下受氣卻也是難耐。
如今這雲府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貨色,也不知道究竟要到哪一天,才是個頭。
正琢磨間,外頭慌慌張張跑過來個人,跌撞過來,雲姥姥皺眉,當家主母不著調,下頭人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上來攔著道:“怎麼回事?慌裏慌張的亂闖什麼!”
那一個婆子臉色青白,隻道:“哎喲趕緊回老太太去,外頭宮裏來人啦,說是要招咱府裏頭王妃入宮麵見太後呢。”
雲姥姥麵色頓時也是一白,不知道這來的究竟什麼意思,當下也不敢怠慢,自己掀了簾子就進去通報。
雲老太太正和雲榮華說話,聽到動靜抬頭看雲姥姥臉色不好的過來,這些日子大家過的都不舒心,倒也沒覺得意外,隻問道:“什麼事?”
雲榮華也抬頭看過來,正對上姥姥不安的眼神:“回老太太,回王妃,是宮裏頭來了人,說是太後召見王妃,請王妃入宮。”
雲榮華聞言倒沒有像姥姥那般驚慌,隻是同雲老太太互相看了眼,老太太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著姥姥退下去,雲老太太拉過雲榮華的手:“不知道太後這是要如何,丫頭,別怕,太後應該不會拿你怎麼樣的。她若問什麼話,該如何回答就如何,能說就說,不能說就不說,咱們隻要問心無愧,別的便老天爺自會知道該如何。”
要說起來,大家最摸不透也是這個,太後往日多少威風一個人,隻宮變之後卻是一直和皇帝一樣不照麵,所以如今的情形才會如此讓人捉摸不透。
雲榮華道:“孫女兒明白,祖母不必擔心。”
雲老太太歎了聲,拍拍她手背:“雖然說她是鄭家的,隻不過依著祖母看,太後未必讚同鄭家如此做,太後雖向來殺伐果決,卻不是濫殺無辜的,必然也不會在這當口自毀長城的。”
穆殷鎮守北疆,說起來是中原北部一道堅實門戶,雖然鄭太後並不見得喜歡穆殷,隻也不會輕易毀了,要不然這些年隻怕也早就動手了。
雲老太太又囑咐了幾句禮節上的事,實在也知道沒什麼可說的,雖然大家心裏明白,可這瞬息萬變的情形誰又能說一定能撐到最後,由來政治博弈都未必就一定是對的一方勝出,何況如今誰也不知道宮裏頭究竟怎麼個摸樣。
“讓雲姥姥跟著你,有什麼話,也好提點些。”總歸不太放心,雲老太太還是說道。
雲榮華卻搖了搖頭:“宮裏規矩,也不能隨意帶人,隻怕未必許她進去,祖母不必擔心,孫女知道分寸的。”
雲老太太也並沒有堅持,實際她不過是心裏頭不放心才隨口說的,也知道宮裏沒有許可,姥姥就是跟著去也就隻能到宮門口,是不可能隨著進去的。
告辭了雲老太太,雲榮華走出來又在梢間更換了一身正紅的金羅大袖王妃品服,這才出來見著宮裏頭來的人,一位飛魚補子蟒袍的內侍,跟隨在她身邊的都是鄭家派來的丫頭,顯然彼此都已經交待清楚,隻兩個丫頭跟著雲榮華隨那位公公一起上了銷金蟠螭轎衣車馬,一路通暢無阻的進了宮城。
再一次來到太後仁壽宮前,站在那九間十一架歇山頂的大殿前,依舊一派威儀赫赫的層巒疊嶂,金琉璃瓦在豔豔陽光之下泛著冷冷的光澤,大殿中央大紅金漆蟠螭寶座後頭十六扇雲龍飛鳳大屏風後兩側懸著紫紅銷金寶帳,鎏金貔貅銅爐嫋嫋一縷青煙。
光可鑒人的大殿地磚往裏,收斂了外頭張揚廣闊的意境,雲牙案,海棠墩,梅花幾上一支梅花安安靜靜插在梅花淨瓶中,在窗戶根下隱約綻放,青花海水紋香爐旁絕品紫檀嵌海水紋琉璃座屏,鄭太後一件家常衫外罩著品月折紙花飛蝶棉袍,座下那張熟悉的老臉熊公公依舊麵容寡淡的一旁槌著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