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王昆手底下穩穩當當的走了十幾天,因為是王府給置辦的,雖然外表不起眼,馬和車都是絕對一流的,路上又有王昆這個好把式,鎮北王府開具的通關文牒,什麼意外也沒有,順利到達了金陵。
已經是過了年的開春了,京城裏經過去年朝堂的寒冬,如今早已經處處顯示出春意來,仿佛那些黑暗的東西不過是過眼的煙雲,早被人忘記在了腦後。
盡管幾家大家族少有沒被波及的,但是一開春,還是早早兒開始準備新衣,各家彼此發帖遊園,便是在人前顯示自己家門依舊。
簡純讓王昆先把馬車趕到大理少卿的宅子前,把人送到門口,雖說小妮子還是扭捏不肯去,這回簡純卻是不肯再由著她胡鬧,板著臉之下,高初彤也是個識時務的,乖乖下了車去拍門。
簡純在車裏頭看著宅門裏出來人將她迎了進去,這才招呼王昆撥轉馬頭往康平侯府而去。
回到康平侯府,少不得一陣子的雞飛狗跳,簡純是簡家唯一的嫡子,一屋子女眷多偏就隻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打小就是捧著養的,奈何就養出了這麼一副我行我素的性子,老祖宗和康平侯夫人心裏頭恨啊惱的,沒少埋怨,可那一陣子京城亂,幾家聯姻的都動了元氣,倒是興慶這獨苗子在外頭反而是件好事了。
如今看著平平安安回來了,一屋子女眷不論有心無心哭得跟水漫金山的,簡純出去曆練了一番心思比原來更沉穩些,倒也不嫌不耐煩,好生勸慰了一番,大半會兒功夫才把家裏頭老的少的哄的歇了淚去。
又一番問候,家裏姐妹有出嫁的,有鬧出不愉快的,有被人趁火打劫要去了的,總之,他離開那段時間出了不少事,如今同輩的姐妹四散開去,有女兒的姨娘有人歡喜有人憂,活生生鬧出了一幕幕人間悲喜。
唏噓之餘,簡純也算是興慶至少康平侯府沒有倒,比起母親娘家有被流放了的,死在半路的,總歸是要幸運些。
等安頓下來,陪著太夫人和康平侯夫人用了飯,娘倆個說起私房話,少不得問了一番他外頭的辛苦,又是心疼又是難過的,不過看兒子長得越發玉樹臨風,倒也覺得驕傲,有兒子可以依靠那是一個女人畢生驕傲,兒子有出息,做娘的自然自豪。
“這幾天娘收著幾家咱們老親遞來的請柬,不是賞春的就是遊園的,娘看你既然回來了就不走了吧,要不陪娘去幾家走一走?”康平侯夫人問道。
她沒有像以前那麼直接,因為怕又再次引起兒子的不滿,但是家族罹難,她的希望就隻有兒子了。
簡純沉默了會兒,他哪裏不知道母親這話的意思,京城裏老規矩,到了年紀的少不得領了彼此兒女互相走動,無非為了應酬和相看婚姻。
他當初拒絕隻是一時,作為康平侯世子他肩膀上終究擔著家族的未來,不可能真的永遠不成親。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聽見自己輕飄飄的一句:“但憑母親吩咐。”
溧陽郡主府位於城南,郡馬李韜出身康平侯太夫人娘家修國公府,所以請柬上自然少不了康平候府的帖。
簡純陪著母親來,作為男客自然被安排在外院,和女眷的內院隔著一片園子,他名聲不小,雖沒有參加去年的大考,不過今年因為要開恩科,春闈上世家子弟裏簡純算得上是個熱門,所以認識不認識的幾家子弟跟他打招呼的不少,雖然簡純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不過在外頭遊曆那麼久,待人接物上總算不至於太疏離。
這邊內院的管事嬤嬤便來請幾個公子哥兒們過去,有長輩在,年輕男女聚在院子裏說話倒也不算是不合規矩,有姐妹在裏頭的哥兒們自然也知道自家長輩意思,便都欣然前往。
簡純沒奈何往裏頭走,郡主府裏自然是雕梁畫棟的精致,這一處園子修得也是花木扶疏間,玉階環繞,奇花異草的,初春柳綠花紅,更是熱鬧。
簡純識階而行,與前頭三兩之人落後幾步,有些意興闌珊的看著,這樣的人家他從小便長於其中,並無特別意興,不想倒是被一處柳絮浪堤阻了步履,站在風絮飛揚的池沼邊他看著繞過山石的一叢牆埂,富貴花團和杜鵑開著,也不知哪裏一陣笑傳來,卻聽一聲清亮帶著幾分嬌蠻道:“笑什麼,左不過是笑話我從鄉野郊外來的,偏你們坐在這深宅,看到過幾重天?倒來笑話我沒禮數,笑人者被人笑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自己玩就是了。”
一雙白嫩的小手挑開那重重疊疊的柳枝兒,露出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小臉,正巧同他視線對上,呆滯了會兒,眉眼彎彎的笑了開來,陽光照在池塘上波光瀲灩,正所謂笑靨如花,美不勝收!
緣,在不經意間,破了紅塵,點了世間男女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