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前塵化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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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看,丌官素菁真的死了,這是她的墳,她的墳!”徐宇青指著墓碑,興奮得跟看見死人從墳裏爬起來似的。

我瞪他一眼,惱火且鄙夷。

有文化的記者先生總算智商上線,他怔在那裏,半晌後喃喃低問:

“小姑娘,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歎了口氣,回頭看向密集的墳包頭,那股腥腐的香氣似乎愈發的濃烈,它們綿軟地纏進毛孔裏,合著當頭的烈日陽光,讓人像浸在一桶溫熱的血液之中。

“走吧,記者大哥,我們一起參觀這個封門村。”

也許是職業的關係,徐宇青並不如看上去的內斂和儒雅,他似乎很愛說話,跟我快步跑動,鼻腔裏噴著沉重的氣息,而嘴巴卻能保持喋喋不休。

他說他正在寫一本關於各地另類民俗起源的書,現在是收集原始資料的階段,出版了這本書他就有望爬上主編的位置。不是胡說八道的小說,是正經的學術研究,會讓正規的出版社發行,評職稱就能用得上。

他反複強調:你這種小姑娘還不懂,將來讀書就知道了。混社會一定要有所貢獻,特別是有文化的人,這樣才能有希望出頭。

耳裏陸續灌進徐宇青記者對他所在時代的激昂評判,但我不感興趣,這些話像清晨在窗外吵鬧的鳥啼,對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女草根沒有任何意義。

我知道自己必須破了這個鬼障回去到那方詭地去,否則活在這個完全不了解的亂世當中,一個都算是“死亡人口”的小姑娘能怎麼活?

說到鳥啼,我昂首看向村道兩旁高聳的樹冠,那裏有著不合常理的寂靜。封門村環山多樹,樹間來往應該有多種鳥類。

繁茂枝葉間籠罩著一層濃密的黑霧,沉重地壓低了不少指向天際的枝椏,一雙雙青瞳在鬱鬱蒼蒼之間熠熠生輝,卻透著森冷和狠戾。

果然是烏鴉。它們喜歡成群結隊停駐於樹冠上,俯視村莊覬覦掠食的機會。

我一直不太喜歡烏鴉,因為家鄉也有很多,它們是山村最愜意自在的觀光客,也是最不討喜的偷糧無賴,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結隊,使村子顯露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鬱。

但和發小天青的記憶裏,最多的是不好吃的惡劣印象。

我倒不是害怕這些狡猾而討厭的鳥,就是沿襲家鄉的古老傳統,有點忌諱它們的數量,尤其能將樹梢籠成團團黑霧的鴉群,它們隱在雷色羽毛間的豆綠色的圓瞳,會閃爍出凜冽的冷漠和噬食的焦躁。

關於烏鴉,在家鄉還有各種荒謬不經的傳說,成為一代又一代的睡前故事和孩子的童謠。

我記得有一則是這樣說的,當村裏的烏鴉到達一定的數量就會來帶來瘟災,生靈塗炭後,它們會附上一具具丟了生魂的屍體,化身為鴉邪隱藏在黑暗中,隨時準備捕捉活物至半空中,然後扔在樹椏間等著撕噬腐臭的血肉。所以沒有一個村裏人喜歡跟烏鴉打交道,但他們不會阻止孩子將烏鴉串在枝條上烤著吃。

但這些覆滿槐樹枝條的黑羽精靈,讓我似乎能聞到喙爪之間的森冷腥臭。

陳爺和南城九傾曾說過一句:“霽月時,鴉留五坪,山青不殆。”

可現在,頭頂上不是霽月,而是一頂大太陽。

我想不通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身邊的張記者顯然沒有和我感同身受到樹冠間騷動著的陰霾。

他艱難地仰起肥厚的下巴,嘴裏輕快地“咦”了幾聲。

“唉呀,那些是烏鴉吧,這麼多能吃些什麼?蟲還是糧食?聽說它們還吃腐爛的屍體呢,最近這村裏就爛肉多,嗬嗬。”

這家夥意寓不明地幹笑幾聲。

我知道烏鴉吃什麼,但不知道它們現在想吃什麼,所以對他的提問保持無視。

大片黑沉沉的殘垣斷壁越來越近,焦朽的苦味蹂躪著呼吸器官,恍若將我們拉回到那電閃雷鳴火光濤天的屠戮之夜,耳邊蕩徹痛苦尖銳的嘶吼和梁木燒塌的轟然巨響。

這些感覺亦真亦幻,以至於聽不清徐宇青的各種絮叨,他好像還在說烏鴉的習性或食腐動物的目屬,諸如此類。

見我一直不吱聲,他好像終於查覺到什麼,伸手碰了一下我的肩頭。

“小姑娘你是中暑了嗎?要不要歇一會兒再走?”

“麵色很難看啊……怎麼辦?”他在口袋裏摸來摸去,然後掏出一小紅盒遞過來,“隻有美國製的清涼油,要不要塗一下?”

我接過那盒油,從他混沌的雙眼裏勉強看到自己的樣子。

臉色蒼灰就像快被陽光焚化的生魂,我低頭看,拿著紅盒的手泛有瓷樣僵冷的蒼白色,遍布血管和經絡的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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