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之西部者,湘西也。沾桂牽黔,挽鄂吻川;山奇水洌,氣清霧甜;自古鍾靈毓秀之地也。人擇吉地而居,逐成古鎮。
今之世人,聞湘西者,非唯烏龍山匪,民風強悍,惡名昭著;沈從文妙筆生輝,遂有邊城,名震京華;黃永玉巧手神思,繪美鳳凰,飲譽歐洲;更有苗家奇女大地飛歌,湘音繞梁,響徹寰宇。至於湘西蠟肉,肥而不膩;竹筒米酒,甘洌清香;苗家蠟染,染盡人間春色,土家布畫,畫透民族風情。我們的故事,就發生在著充滿神奇和浪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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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自古以來就是原始蠻荒之地,地勢險峻,交通閉塞,經濟落後,民風剽悍。
祖祖輩輩出入湘西境隻有兩條道,官道途經沅陵、常德至益州、長沙府,晴日裏塵土飛揚、雨季時泥濘難行,還有一條由沅水河曲折流向東北至洞庭湖的水路。
相較之下,水路險灘不多,通行方便,兩岸綠蔭翠柳,青山綠水相應成輝,比官道要熱鬧出了多,常有黝黑的放排漢子光著膀子,撐著長篙,打著號子,晃晃悠悠從河邊集鎮吊角竹樓前淌過,幾十支竹排連成一長線,煞是壯觀,每到這時,高高低低的竹樓裏,印花窗簾便拉起了一角,露出纖細白嫩的素手,搖著絹帕,或嗲或脆的蜜言軟語紛紛飄了一河。
“阿哥,到妹這裏來歇歇嘛。”
“貴生,你這個挨千刀的,老娘叫你都裝不聽見呀……”
漢子們自也不示弱,放肆的調笑,隻因重任在身,還要趕上幾百裏水路到把排上的青竹,幹筍,藥材等山貨土產賣掉,倒也不敢真跟那些辣妹子來上一家夥,至於回程時,腰包裏的銀大洋往往會莫名其妙地短少許多,那就是天知地知的事情了。
青竹和山藥,是湘西這塊窮鄉僻壤很能倒騰點錢的兩樣生計。盛產青竹的地方為數並不多,烏橋鎮算是最出名的一個,似一顆璀璨明珠鑲在叢山之中,玉帶般的沅水繞城而過,一座高大古樸的青石拱橋靜靜的聳立在沅河上,歲月積累的風雨將它腐蝕成青黑色,人們就管橋後的集鎮叫做烏橋真。城外整山整嶺都是翠竹,風一吹,就嘩啦啦響成一片,翠竹高低起伏連綿不絕,像大海的波浪,一排排,一浪浪,所以人們習慣叫這裏是翠竹海。
烏橋鎮還有一大特點,以漢族居民為主,湘西這塊地方曆來是少數民族的聚居地,土家、苗、壯,彝近十個民族混居於一地,民風凶悍,極少容得下外族尤其是漢人,所以,如此純粹的漢人區在此地倒是稀罕。
有這麼一說,宋末元初,元軍大破南宋,南宋樞密使趙起率一部窮逃至此,意外地幫助平息了當地一場血腥的部落群鬥,同時給土著老百姓帶來醫藥和耕種技術,部落酋長感念不已,遂集體起誓退出烏橋鎮,割讓此地給這些漢人永久居住,後來烏橋鎮收容了大批隨戰亂逃難的漢人攜妻女落戶,竟繁衍出一支大族來。
當然,曆史無從考證,隻能姑妄信之而已。
我們的故事,就是從民國十六年的烏橋鎮開始的。
那一年,國民政府定都南京,軍閥大戰的烽火反而愈演愈烈,緊接著蔣介石背叛革命,實行法西斯式白色恐怖主義,大肆屠殺革命者。不久南方的共產黨也相距發動南昌起義和秋收起義,打出工農武裝割據政權的旗號,和國民黨軍隊展開遊擊戰。備受摧殘的神州大地滿目瘡痍,民不聊生,不知何日是個盡頭,相形之下反倒是這山高皇帝遠的沅鎮尚能偏安一隅。
然而事實上,所謂的太平也隻不過是某些不明世故的鄉紳一廂情願的狂想而已。
這一年發生的事件,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十月末,正是湘西天高氣爽深秋季節,豔陽高照,秋風涼爽,綠水明媚。正是放排出船的好時機。
平靜光滑的沅水河麵蕩漾起層層漣漪,遠處幾艘高大的三桅帆船正順風駛來,秋風將白色的布帆吹的滿滿的,帆布嘩嘩的抖動著。正中最高的船桅上掛著一麵旗子隨風飛舞,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梁”字。這是烏橋鎮商會會長梁文軒的貨船,上麵滿載著湘西的土特產,準備運到西邊的巴蜀涪陵中遊的射洪柳樹鎮,射洪縣四季分明,氣候濕潤,環境優雅,青山綠水,具有釀酒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那裏盛產一種曲酒,以優質高粱、大米、糯米、小麥、玉米五種糧食為原料精釀,具有“窖香濃鬱、綿軟醇厚、甘冽清爽、尾淨餘長”的獨特,湘西一帶的漢子十分喜愛。梁老爺子就采取少數民族古老的以物易物的傳統,用湘西特產的青竹,山藥材等運到柳樹鎮,換成當地產的曲酒,轉手運回烏橋鎮那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十幾年下來,梁老爺子就積累了驚人的財產,成為烏橋鎮首屈一指的富商,還當上了鎮上的商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