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裏的異變(2 / 3)

我把這個猜想告訴梁應物,他卻依然沉默不語。旁邊的路雲卻提出了完全相反的說法。

“不一定存在著拉住繩子的力量,或許,如果那段甬道能影響人的視覺、觸覺,是不是也有可能影響其他的更多的感覺。”

路雲的話一出,黑暗裏立刻傳來吸氣聲。天,她的意思是說,很可能我和梁應物看到有兩條繃直的繩子,用力拉也不動,圍觀的學生也看到了,卻可能全都是錯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對自己就連最後的信賴都不複存在。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觀點,的確有著現實的可能性。

我們所有人,如果在這裏的一舉一動,都並不是完全受著自己的控製,我看見自己抬起了手,其實是錯覺,認為自己在用力地跑,其實根本沒挪動一步,甚至伸手去揉眼睛,卻可能正在用手去挖自己的眼珠子……

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想像下去。

“路雲所說的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我們在尋找出去法子的時候,不必把這個可能計算在內。”梁應物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

“為什麼?”不僅是我,許多人都一齊問梁應物。

梁應物卻沒有回答,黑暗中,不知他在想什麼。

路雲忽然笑了,她的側臉被越來越弱的手電光照著,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別人的笑容,瞥見路雲的嘴角和臉上的肌肉皮膚變成“笑”的模樣,心裏竟有一絲妖異的悸動。

路雲用有些變調的聲音說:“因為如果真的像我說的那樣,那麼,我們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我的心裏一震,這話一點不錯,如果我們已經無法控製自己,還談什麼出洞?

梁應物似乎點了點頭,黑暗裏我看不真切,但他還是不說話。

現在是自被困洞裏以來,學生們情緒最不穩定的時候,剛才路雲的口氣已經讓我開始擔憂,平時神經稱不上堅強的學子們到了這種九死一生的境地,就算不知道曾發生在這裏的人吃人慘劇,會有怎麼樣的反應,還真是難說的很。借著手電的微光掃了一眼,蔣瑋似乎正在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發,而朱自力則把頭整個埋到自己的雙膝,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卞小鷗和費情抱在一起發著抖。

梁應物卻在這個關頭一言不發,一反他之前的做法。

“你在想什麼呢,趕緊說兩句,讓大家打起精神,好繼續想辦法。”我壓低聲音對梁應物說。

梁應物竟然歎了口氣,盡管他很快就把氣憋了回去,但他的確在歎氣。

“剛才那根繩子,你也看到了,你說,還能想什麼法子?”

我終於明白了梁應物為什麼這樣頹喪。剛才的“繃直繩索向前走”大法,實在稱得上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方案,也正因為這個方案非常有效,才讓原本一直隱而不出的力量顯了形。可是這樣的顯形方式,卻已經讓梁應物明白,這個神秘的甬道,仿佛已經開始正麵向我們“宣戰”,之前的種種探索,是想試出這甬道到底詭異在什麼地方,並且要找出一種運用身外工具,代替自身的感官走出甬道的辦法。但神秘力量一出,無疑宣告就算借助工具,也一樣徒勞無益,這種情形下,再想什麼辦法,得到的結果不會比現在更好,如果還能找出更好的測試方式,甚至要冒著被神秘力量反咬一口的危險。

“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想我的結論與你正好相反。”與梁應物不同,我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因為我想讓所有的人都聽見我說的話。

“的確,如果再想出各種辦法對甬道進行探索,可能會有危險。剛才那股力量抓住繩子,這是一種溫和的表現,如果暴躁起來的話,抓住的就可能是我們的脖子。但是,我們的機會也在於此,照現在的樣子,如果我們就此離甬道遠遠的,那麼不用說,我們一定會餓死,既然橫豎要麵對死亡的威脅,不如不斷地探索這個甬道,不停地刺激那股力量,讓它再也無法隱藏,僅僅淩空抓住繩子,這還不夠,要讓它再多暴露一點,當危險完全把自己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我們才能看清楚一切,並且找出脫困的辦法。置諸死地而後生,這就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

第一次,我沒有在學生麵前避諱“死”。因為這個時候,我需要用死亡來刺激他們的勇氣。

“我想明白了,你說的沒錯。”梁應物向我點了點頭,他已經從剛才短暫的困擾中解脫了出來。

至於其他人,顯然也被我的話打動了。用不著看他們的表情,我也能感受到他們看著我的目光裏的東西,男生有豁出去的氣魄,女生則有些敬佩,她們一定在想,梁老師說的沒錯,這個叫那多的記者果然見多識廣,或許隻有經曆過死亡危險的人,才說得出這樣的話吧。唉,我這個人,看來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自我陶醉。

不過要再找出和“繃直繩索向前走”大法同樣優秀的大法,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許以後看這個故事的人可以想出很多種辦法,但是“當局者迷”這句話,真正是一點都不錯。黑暗仿佛把我們的腦子都糊住了。

我們討論了很久,其間每小時一次的探索也進行了兩次,手電已經隻有一支還有一點點光,此外還有四節電池。梁應物已經決定,等到用完兩節備用電池,就把剩下的兩節保留起來,就算是走甬道也不再啟用,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多小時前,大家被我一席話激起的那麼點漠視生死的氣概,很快在無邊的黑暗和胃部的抽搐中消磨殆盡。每個人心裏的壓力都越來越大,何運開甚至撿了一個骷髏頭,大喝一聲,狠狠扔將出去,骷髏頭打在遠處的白骨上,發生一陣“喀拉拉”的聲響。梁應物及時叫住了何運開,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心裏對學生的情緒,充滿了擔憂。

任何人的精神承受力都有底線的,不知這裏的14個人中,第一個承受不住的是誰。應該不會是我,也不會是梁應物,但終歸會有的。

過了一會兒,又到了每小時例行的探索甬道時間,如果連續24小時的探索,都無法走出去的話,那麼基本上所謂陣法生門定時開啟這個原本就可能性不大的設想,就可以壽終正寢了。

這一次輪到何運開和劉文穎。兩個人站起來,拿起那支隻能射出昏黃光線的手電,向甬道走去。何運開走出生活圈,再一次踏入白骨堆的時候,又狠狠踢了一具白骨一腳,把那具相對完整的骷髏踢得支離破碎。

這一腳踢出,何運開卻忽然停在那裏,隨即叫起來:“該死,怎麼剛才沒想到,可以做路標啊,撿白骨做路標。”

“好。”我脫口而出。這麼簡單的辦法,剛才竟然沒有人想到,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腦子怎麼堵塞到這種程度。

走個十米就放一個路標,隻要前麵的路沒有路標,就是沒走過的新路,有路標,說明走反了。

“是個好主意,不過你們很可能會在第二或第三段甬道裏碰到前後都有路標的情況,這時你們就分頭,一個往前走一個往後走,看這個鬼洞有什麼法子。”梁應物說。

又是一個看似完美並且無懈可擊的方案,我倒想看看,這一次甬道的力量會以何種方式顯形。

“可是,可是,要用白骨當路標嗎?”劉文穎對此顯然相當顧忌。

“這有什麼關係,要是你不敢的話,就換個敢的男生來。”何運開氣勢如虹地說。

“不過,背著一大堆白骨走路,也確實不方便。我這裏有刀,你可以在石壁上刻記號,又有手電,就不用一路扔骨頭了。”梁應物說話間拿出一把小鋼刀。

“一發現不對,別逞強,能逃就逃。”我說。

何運開和劉文穎應了一聲,走進甬道。

這一次,大家都跑出了生活圈外,候在甬道口,等著兩人回來。

十分鍾……

二十分鍾……

三十分鍾……

四十分鍾……

上帝,不信基督的我不由在心裏念出了耶和華的稱號,怎麼會,已經一個小時了啊,就算是刻記號要時間,這短短半裏路,再怎樣都該在二十分鍾前就回來了啊。

眼前的漆黑仿佛已經把兩個學生永遠吞噬。

“何運開,劉文穎,你們在哪裏?”不知是誰忽然大聲地喊起來,隨後所有的人都嘶喊起來,包括我和梁應物。巨大的聲浪在洞裏回蕩,回聲陣陣。這樣的聲音,就算是在甬道深處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但是那裏卻沒有一點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