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見到祝青羅才是他的一場夢嗎？
祁蒼華站起來，走過去招呼藍田玉：“藍兄，寫賬簿呢？”
“是啊。”藍田玉揚了揚手中賬本，“看得眼酸。”
他個子高，將賬本放在腿上寫時，不得不弓著背縮成一團。祁蒼華在他腰上錘了一下：“隻有眼酸，腰就不酸？”
藍田玉“嘶”了一聲：“酸，也酸。”
祁蒼華在他身邊坐下，仰頭去看月亮。
今日是五月二十，月亮彎彎的，是殘月。
不是夢中那輪滿月。
祁蒼華遠遠地望著那彎殘月，說不清肋下洶湧的酸澀悲涼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就想找個人說說話，於是幽幽地開口：“藍兄若是不睡，不如聽我講個故事？”
藍田玉將賬本收好，正色道：“什麼故事？願聞其詳。”
“藍兄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起過祈安山莊的來曆。”
藍田玉頷首：“自然記得。”
祈安山莊，是祁蒼華為祝青羅所造。祁蒼華要講的故事，便從這裏開始。
“我當年營造祈安山莊，雖然是‘蓄謀已久’，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但若要說起因，其實算是一時興起。”
這個念頭第一次冒出來的時候，祝青羅已經跟著祁蒼華漂泊了整整三年。他們從姑蘇城出發，沿著運河一路向下遊走。
夜間氣候濕熱，他們就避開林子，在姑蘇郊外的野路邊紮帳。
夜裏悶得像個蒸籠，祁蒼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從帳中鑽出來四處亂走。走到運河邊時，他才發現原來祝青羅也未合眼。
卻不是熱的。祝青羅是不怕熱的，她生來體質濕寒，怕冷的時候居多。
但她卻和祁蒼華一樣，在這樣的夜裏失了眠。
她獨自一人坐在溪邊，低頭時看見了水裏的月亮，於是抬起頭來，去看夜空裏那輪圓滾滾的明月。
時隔多年，這段往事已經離得太遠太遠，祁蒼華本已經淡忘了。
但他方才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個坐在月光裏的姑娘，使他不得不在記憶裏一頓亂翻，終於回想起這段故事來。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溪邊枯木上，背對著火堆和帳篷。白茫茫的月光落在她頭上，我驀然就記起來，我是要和她共白頭的。
“我也是那時候才記起來，她這個人啊，從來都不喜歡打打殺殺，也不喜歡江湖，隻想過清淨日子，卻跟著我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其實我從來都知道的，知道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也知道一直是她在縱容我。可那時候我還太年輕，總覺得人要趁著年少闖蕩一番，這樣老來回味人生時，才不會覺得遺憾。”
說到這裏，祁蒼華嗤笑一聲：“年輕人啊，總是飛揚浮躁，就像風雷火炮，一刻也不肯停歇。”
他止住了話頭，怔怔地看著篝火“劈裏啪啦”地燃燒。藍田玉也不催他，就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