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謝了春紅,落葉蕭瑟了流水。庭院裏一時盡是枯枝敗葉。唯有柵欄槽裏子服和阿舅悉心照料的草藥尚是葳蕤的綠意。
我在屋內軒窗之下,於木案上緩緩鋪開宣紙,提毛筆輕蘸墨落於案,宣紙上赫然書成瀟灑靈動的“綽約”二字。頷首,那綽約公子正立於中庭,傾著身子,於那蔥蘢綠意湊得極近,手持一把鐮刀,遠遠望去真真宛若一名帥氣的平凡人家的公子。可是事與願違,他無法永遠自居安樂,無法置家國大事於身外,每每我隻望得他偷得浮生半日閑,爾後又赴那廟堂之上了。
他除了是我這亡國公主的青梅竹馬,他也是禹國的三皇子,蘇祁羨。不過,他能夠在此時得閑,不過是因為他是最不受寵的那個皇子罷了。
低眉順手捧起一本置於案前的書,無外乎是史書兵論。我希望他能遠離權力漩渦的中心,卻又分外了解他心中自有一片溝壑萬裏。於是他收斂羽翼,暗藏鋒芒,狀似無意卻暗自籌劃,他從來都是那個局外人,是那個將整個局都看得清楚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會的,他會成為禹國那至高無上的人,我堅信不疑。
我不懂他的雄才偉略,他的謀劃部署。複提筆,替他抄寫了古書上的行行段段。因古書所載文獻大多是商文,我又順手替他翻譯了。
微風輕拂,攜著些許涼意。陰雲漫天,無雨卻有風。光線很暗,我就著窗格外青天的微弱光線,不自覺已譯了大段。我緊了緊脖頸,攏了攏衣襟,不覺間一雙大手自身後附上我的肩膀。
依然是聽之如沐春風的溫柔嗓音:“怎可如此勞累,眼睛才剛好。”
說罷把我的身子扳過來,細細瞧著我的眼睛。“不行,還是有些紅腫,現下不許再用眼睛了。”
我心頭略泛酸澀,他可知我是為了他在此過度用眼,卻反遭他一番訓斥。壓製心底的不愉,悻悻然應了他,又躺回美人榻上。
因閉著眼,腦子裏萬千思緒瞬間活躍起來,我開始胡思亂想,從今日是何日子想到當前朝廷形勢,最後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子服來。
他是當朝最不受寵的。自五歲時便被派到儼國作質子,後儼國遭滅,他才得以遣返。但這些無法阻止他在整個東西朝的市井江湖上日漸響起的名號。是了,他不僅被一眾少女們喚作東西朝第一美男,也被稱作四國第一公子。這樣的群眾閑論看似與皇室儲君之爭無甚幹係,卻已在無形之中為羨哥哥的奪嫡之路打下堅實的群眾基礎。
他有兩個哥哥,大皇子蘇禮允,前皇後嫡出,善文,為人彬彬有禮,待人謙遜寬和,常懷仁義在心,朝中多派人皆是他氅下的羽翼,是儲君之位最有力的人選。
二皇子蘇祝戎,現陳貴妃所出,善武,處事以法為綱,多次帶兵出征立下赫赫戰功,不過他不善交際,但單憑他利落的出事風格贏得帝王喜愛。因此他也是儲君之位的一大競爭者。
就這兩位輝煌傍身的大哥來說,蘇祁羨他的確毫不起眼,他擁有一個歌姬出身的母妃,對於朝績的貢獻也幾乎為零。不過有鳥三年不飛,一飛衝天;有人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他的能力,我從不懷疑。
思緒漸沉,我就著腦子裏子服好看的臉和對他的隱憂入睡了。
淺眠間,依稀覺眉間有微涼的觸感,撫平我若蹙的眉尖。
風過長亭晚,夕陽入簷紅。暇時飛燕子,聊寄半秋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