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相對而坐,其中一著月白長袍的男子儒雅從容地斂袂斟茶,旋即將白瓷杯盞挪向對麵。
對麵之人似乎並無悠閑品茗的心思,他麵色沉重,倏然開口:“你覺得,此回糧草庫失火,會是蕭國細作所為嗎?”
月白衣袍的男子搖頭,“不大像,畢竟這處糧草庫並不大,就算被燒毀,城中也還有好幾處糧草庫可調用到足夠的糧草,且這兩日我和阿錚按兄長的吩咐,在城中各處糧草庫都詢問查探過了,並無失火的痕跡,若是想斷我軍糧草,應不至於隻對這一處下手,畢竟不成便是打草驚蛇。何況就算是糧草短缺,按以往的經驗來看,也可在三日內籌措送達,但蕭軍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借此攻下掖州。”
聽魏子紳徐徐分析罷,林鐸薄唇抿緊,右手指節不自覺在桌案上輕扣,發出略有些沉悶的聲響。
魏子紳凝視著自己這位正愁眉緊鎖,略有所思的表兄,心下清楚他為何而憂,想來他當和自己想的一樣,都覺得此番糧草庫失火是蕭國細作所為的可能性極小。
可若此事並非蕭國之人謀劃,那便隻能是禍起蕭牆之內也。
相比於被敵國算計,想來他這兄長更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同為大晟子民,卻有人為了一己私利而不擇手段,甚至不顧大晟百姓的安危,赫然對邊塞的軍備糧草下手,實是罪不勝誅。
“關於縱火之人,還未查得什麼眉目嗎?”少頃,林鐸又道。
“庫房失火是在三更,那守夜的隻說隱約瞧見個背影,瘦瘦高高,因忙著喊人救火未來得及細看,我去查問過庫房其餘士卒,個個都說當時睡得熟,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這線索不足,恐怕一時很難抓到。”魏子紳頓了頓,建議道,“眼下不知對方目的,隻能暫且對城中各個糧草庫加大兵力看守,關於縱火之人的身份,再繼續暗中調查。”
林鐸頷首以示讚同,端起杯盞輕啜了一口茶水,“這幾日,辛苦你和阿錚在這城中四處奔忙。”
魏子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兄長說得哪裏話。”
幼時,他父親常年被外派做官,他母親也跟著父親天南海北地跑,他是在安南侯府長大的,雖是表兄弟,可他心下早已將林鐸林錚兩人視為親手足。
“京城那廂,近來可有消息?”
靜默飲茶間,赫然聽得這話,魏子紳不禁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去。
這話說得含糊,可他卻清楚林鐸所指為何,他思慮片刻,不答,而是反問道:“三年了,兄長還欲繼續調查此事嗎?”
此事他並非沒有派人查過,可涉及當初那事的小廝和婢子,一個病死,一個下落不明,顯然是有人刻意毀滅證據,隻怕很難再查下去。
且這個難查,不僅僅指的是線索,還有背後可能涉及的人。
因那使得他這兄長徹底失了自製的香並非凡品,乃是宮廷禁藥。
既是宮中的東西,想來也隻會與那幾位有關。
可那幾位,豈是他們能輕易撼動的。
林鐸劍眉微蹙,他明白魏子紳話中之意,此事就算查下去,又能有什麼意義。
若真是那些人故技重施,也不過是徒增他心底的厭惡罷了。
可不知為何,分明是快被他遺忘之事,這兩日卻是毫無征兆,陡然又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他沉默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末了,啟唇淡淡道出一句:“再查查吧。”
魏子紳不明白他這表兄為何又突然對此事執著起來。
他未多言,隻應了聲“好”,然心下卻是很想問一問林鐸。
他想找的究竟是當初設計對他下手的人,還是那個與他春風一度卻離奇消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