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書記信?”
孬撓著手:
“韓無種過莊稼,不知信不信。”
曹啐了一口唾沫:
“別說韓,就是×也不信。一畝地十萬斤,十萬斤雪白的大米,堆到一畝地裏,看能堆幾樓高?你不信,我不信,大家不信,大家又這樣搞,這就是政治。明白了嗎?老孬!”
老孬沒明白,坐在那裏納悶:
“既然大家都不信,大家又這麼搞,這能起個什麼作用呢?”
曹:
“起個引導作用,給人一個理想。有理想我們才覺得有奔頭,我當年怎麼搞的‘望梅止渴’?”
孬舅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腦門,“哈哈”笑了。可忽然又犯愁:
“這我明白了。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後天來人參觀,我怎麼應付!”
曹歎口氣:
“你到底年輕。道理都明白了,道理之下還不知道辦法嗎?”
孬舅窘迫地搖搖頭。
曹憤怒:
“一畝地產不了十萬斤,還堆不了十萬斤嗎?”
孬又恍然大悟,猛拍自己腦門,“哈哈”大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就當是過一回家家吧!”
然後在曹額頭上親了一下,回來開始發動群眾,往雙井那畝地上堆糧食,堆麥、堆穀、堆雪白的大米。群眾見拿糧食堆家家,也覺得好玩,於是像當年支前和土改時分地主家財一樣,大家喜氣洋洋,齊心從村中倉庫往雙井堆糧食。全村一千多口子,男女老少,挑的挑,背的背,抱的抱,摟的摟,推的推,拉的拉,還有老太太把糧食放到自己的小腳背上。人在路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像成群結隊的螞蟻搬家。孬舅站在土崗上看隊伍,拿草帽扇風,說:
“畝產是不是真的,這幹勁總是真的!群眾是發動起來了,引導作用是有了!”
然後表情嚴肅。突然又靈機一動,跳下土崗,指揮大家在雙井堆糧時,把五穀雜糧堆成五顏六色的圖案。雪白的大米襯底,上邊是黃的玉米,紅的高梁,綠的綠豆,紫的芝麻,紅的紅花,還不知從哪裏搞來一些蘇聯產的黃油,拚攤成許多美麗的圖案:五角星、紅旗、國徽、玉米穗等。一畝方圓、三層樓高,看上去像一個嫩黃、鬆軟、可口的大蛋糕,頗為壯觀。這蛋糕用秤一稱,整整十萬斤。從第三天起,鄰縣、鄰省、鄰國的人都來參觀。小蛤蟆搖身一變,由過去的煉鋼總指揮,成為現在的衛星總指揮,一掃過去的晦氣,喜氣洋洋地跟在旁邊。大家看了大蛋糕,都精神振奮,讚不絕口,都說,照這樣鬧下去,鬧不了幾年,也就共產主義了。世界上就沒有苦難、剝削和壓迫了。為表彰孬舅衛星放得好,韓書記評孬舅為勞動模範,授予他模範村長、群眾的好帶頭、模範黨員等稱號,並授予他一個三級勞動勳章。孬舅將這些獎章、獎狀,都掛在胸前,整天迎接來參觀的人群。一個月下來,把孬舅累壞了,人瘦了一圈。一天晚上,參觀人散盡,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倒栽蔥躺在炕上,讓我給他摸大皰,他閉著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