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2章 六○年隨姥姥進城(21)(1 / 1)

“我死倒沒有什麼,就是這技藝,從此恐怕就要失傳了。”

讓大家覺得好笑。

孬舅母沒有出息,也在這次撐死的運動中給撐死了。別人撐死可以理解,她也跟著撐死,讓人感到不可理解。別人拚命吃是怕蛋糕越來越小,你身為孬舅的老婆,村裏的第一夫人,就是全村剩下碗大一塊糕,也會有孬舅和你的份,你跟著別人起哄幹什麼?這不是把自己混同於一般老百姓了嗎?這不就不自尊,不自愛,不自強自立,有失身份了嗎?也有人從這件事出發,看出孬舅和孬舅母的關係破裂得非同一般,孬舅母看出孬舅依靠不得,所以才這麼拚吃。女人活到這份上,也有些可憐。於是就有人譴責吹事員曹小娥,說她是第三者插足,把一個有家有口的女人整成這個狼狽樣子。也有人譴責孬舅,孬舅母再不合意,也是結發夫妻,要吃還是家常飯,要穿還是粗布衣,過日子還是結發妻;跟你跟了這麼多年,給你生兒育女,現在人家人老珠黃,你就找第三者,良心何在?為了一個曹小娥,撐死結發妻,對群眾,對後人如何交待?現在人家捂著肚子像生孩子生不下來一樣痛苦地上下流血地死去,你遂了心、如願以償了吧?但大家猜錯了,孬舅聽說孬舅母撐死了,當時趕到現場,除了責罵她沒出息,把自己混同於普通老百姓外,還滴了兩眼淚,說:

“孩他娘,你其實不懂我的心!”

這話被當時站在旁邊的一個渾身泥汗、遠看隻露出兩隻眼睛的汙穢的光屁股小孩聽到;這小孩後來考入北京中央音樂學院,繼承了瞎鹿的衣缽。大學畢業,出來成了作曲家。作曲家一天正在睡覺,突然憶起兒時的舊事,想起孬舅母撐死時孬舅說的這一句傷心話,立即靈感大發,樂思如泉湧。從床上爬起來,帶倒了台燈,然後顫抖著身子和手,寫下一首曲子:“其實你不懂我的心”。之後成了流行歌曲,轟動全國。要說孬舅母死得有什麼價值,就在這一點上,還有點價值。

右派分子袁哨,也差點在這次吃牛中加入撐死的行列。但他吃了飯沒有喝水,雖然胃也脹,也撐,也出血,口渴難耐,直想喝下一瓢水死也心甘,但袁哨沒喝水,最後隻是胃出血,而無喪性命。他不同別的被撐的人,他撐了以後還可以走動,於是在食堂牆外的野地裏到處走動。想拉屎,空一空肚子;但因吃得太飽,蹲不下。這時另一個右派分子曹成也來拉屎,見袁哨這尷尬樣子,不禁說,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哪裏像個主公?一千多年前我看不起你,現在我仍看不起你。這句話像一千多年前一樣,又激起袁哨的憤怒,不顧肚子撐得難受,上去揪住曹成就打。嘴裏罵曹成喪權辱國,把女兒送給一個街頭無賴孬舅,因此當上炊事員,做牛毒害革命幹部;又說曹成你當然不會撐死,你有個小×做靠山,第一夫人已經死了,她將來就是第一夫人,蛋糕剩碗大,就有她吃的,有她吃的就有你吃的,沒有你哪有她,所以你當然不著急了;我們沒得小×可靠,當然吃得沒出息,這也值得笑話嗎?該恥笑的是你自己。曹成罵:早就看出,你是個窮小子,賤骨頭,死到臨頭,還頭肉發癢、浪費爺的時間教訓你。兩人打了半天,各頭破血流。這時袁哨突然覺得忘我地揮發一陣力氣,肚子有些空了;因打架使勁,突然一下屎也能拉得出來了。雖然一拉一褲襠,把正在打架的曹成給臭跑了,但袁哨因此可以活命了。也是激動自己又得到第二次生命,而這第二次生命是因為曹成與自己辱罵和打架而獲得的,所以對曹成也有些感激;不顧褲襠裏的屎,絞著兩腿跑上去,要與曹成握手,嘴裏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