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 未來的猶大(1 / 2)

《牧羊人曆本》早該在元旦以前出貨,無奈全部排工隻有賽裏澤一個人做,他卻慢條斯理的拖拉,叫人發急,尤其賽夏太太對印刷不大在行,沒法埋怨,隻能暗中留意巴黎青年的行動。賽裏澤是巴黎育嬰堂出身的孤兒,送在第多印刷廠當學徒。十四歲到十七歲那一段,他對大衛·賽夏唯命是聽;大衛派他在一個最能幹的工人手下,自己也在印刷方麵把他當做副手兼小廝。大衛看他聰明,對他很關切,又念他窮苦,不時讓他有些娛樂,因此賽裏澤對大衛頗有感情。他那張又小又狡猾的臉還好看,頭發黃裏帶紅,眼睛藍得不清不楚。他把一些巴黎野孩子的習氣帶到昂古萊姆;仗著頭腦靈活,嘴皮刻薄,心思又惡毒,叫人見了害怕。大衛在昂古萊姆對他不再管束,或許看他年紀大了,比較放心,或許認為外省的風氣有感化人的力量。賽裏澤卻瞞著老師,搭上三四個年輕的女工,變做街頭的唐璜,完全墮落了。他的做人之道是巴黎小酒店的產物,唯一的原則是樣樣為自己著想。賽裏澤第二年要服兵役,象俗語說的要輪到抽簽了;他看到沒有出路,便存心背債,算準六個月以後當了兵,隨便哪個債主都奈何他不得。小家夥心上還多少服著大衛,原因不在於尊敬老師,也不在於受過關切,而是因為他是從巴黎來的,知道大衛的聰明才智高人一等。不久賽裏澤和庫安泰廠裏的工人混熟了,他們的上裝,工衣,對他都是一種誘惑,還有同業觀念在下層階級也許比上層階級更有影響。他同這批人交了朋友,把大衛給他的一點兒好教育丟得幹幹淨淨。盡管這樣,他還護著大衛;大熊們帶他看庫安泰的寬敞的工場,十二架出色的鐵車都在開動,僅存的一架木機隻打校樣,不派正用了;他們笑話賽夏父子的舊機器是爛木頭;賽裏澤站在主人一邊,傲氣十足的衝著他們說:“哼!你們的傻瓜①弄了些鐵車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印印祈禱本子;我的傻瓜憑著他的爛木頭,才有發展呢!他正在找竅門,將來法蘭西和納瓦拉的印刷商都要讓他撈一筆呢!……”

①指印刷所的老板,參看本書第3頁。

人家回答說:“哼,你這個起碼監工,隻掙四十銅子一天,你的老板娘是個燙衣服的!”

賽裏澤說:“她才漂亮呢,比你們兩個牛頭馬麵的東家看起來舒服多了。”

“眼睛望著老板娘,肚子就不餓了嗎?”

在小酒店或者印刷所門口說的這些打趣的話,多少透露出一點賽夏鋪子的情形,給庫安泰弟兄知道了。他們聽見夏娃做曆本生意,認為必須徹底破壞,不讓可憐的女人把事情做成功,從此發達起來。

弟兄倆商量道:“咱們叫她撞得鼻青臉腫,不敢再做買賣。”

專管印刷的庫安泰遇到賽裏澤,說他們活兒太多,原有的校對忙不過來,提議分一部分給賽裏澤,按件計酬。賽裏澤晚上替庫安泰弟兄工作幾小時,比著替賽夏整天幹活掙的錢更多。庫安泰弟兄便和賽裏澤有了來往,他們誇他才能出眾,隻是遭遇不好,代他可惜。

有一天,兩個庫安泰中的一個對他說:“你滿可以當一家大印刷所的監工,掙到六法郎一天;你這樣聰明,將來還有希望在廠裏搭股。”

賽裏澤答道:“做個好把式的監工有什麼用?我是孤兒,明年輪到兵役,抽簽抽中了,誰拿出錢來替我買壯丁?

……”

有錢的印刷商道:“隻要人家看你出力,怎會不借錢給你免掉兵役呢?”

賽裏澤道:“反正不能指望我的傻瓜。”

“噢!那個時候也許他研究的東西有了結果啦……”

這句話有心叫聽的人起壞主意。賽裏澤帶著探問的神氣瞅著紙廠老板,看他一聲不響,隻得小心回答:“我不知道他忙些什麼,反正他這種人不是在鉛字架上發財的。”印刷商拿出六大張教區的經文遞給賽裏澤,說道:“朋友,你明天校完,就有十八法郎進賬。你瞧我們氣量多大,讓同行的監工掙錢!我們盡可讓賽夏太太印《牧羊人曆本》,把本錢賠得精光。你不妨告訴她一聲,我們也在印這個冊子,包管趕在她前麵……”

賽裏澤為什麼把曆本排得這樣慢,現在我們明白了。

夏娃聽說庫安泰破壞她可憐的小買賣,嚇了一跳;賽裏澤假仁假義的報告同行的競爭,她還以為是忠心;可是不久發現她的獨一無二的排字工形跡可疑,不能單用年輕人的好奇心來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