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屋子，隻有一束光，來自很高很高的天花板上那一盞高亮度的無影燈。越陽手拿著鋒利的手術刀，身上嚴實的包著正規的無菌衣。這個樣子跟一般的外科醫生沒有什麼兩樣，唯一不太一樣的，是越陽的眼神。那是一種比他手中的手術刀更鋒利的眼神。他握著手術刀，用這種眼神盯著手術刀中自己的倒影，好像在想什麼事情。手術台上的男人還在昏睡，那種從美國軍方得到的迷幻劑藥力很強，越陽不得不浪費大量的時間守著這個人世不知的男人。好在，這件手術室很幹淨，對於一向很有潔癖的越陽，這樣的環境讓他感覺很舒服。人舒服了，心情就會很好，有時候，耐心也會多一些。“呃……”
手術台上的男人呻吟了一聲，越陽便平靜的把目光從手術刀上轉移到了那個男人的臉。他眯了眯眼睛，眼神閃動，如同一個老道的獵手在估算能從獵物的身上得到多少收獲。
“你醒了。”越陽帶著含義不明的微笑，輕聲說。
床上的男人好像這時才終於完全清醒，他看向越陽，半晌，居然笑了。男人笑得很開心，甚至，有點開心的過了頭。一些黏糊糊的口水順著男人垂在一邊的頭發滴答滴答的滴到了地上。這副樣子，恐怕落到任何人眼中，絕對都可以歸為智障一類。
可是越陽的表情並沒有因為男人的表現而有一絲改變，他依然微笑著，靜靜地看著男人，甚至沒有對男人口邊拉成晶絲的口水產生一點惡心的神情。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越陽依然很有耐心的看著男人傻笑。隻是男人好像已經沒有了力氣，笑聲微弱了很多。
“沒有力氣了，是吧。”越陽終於開口，“扮演智障真的很辛苦。這一點，我佩服你。可以在最了解自己的家人麵前扮演一個智障，長達八年。高超的演技、堅韌的毅力缺一不可。”他用一種很玩味的眼神打量著男人那張因為傻笑而有些變形的臉，左手食指劃過下唇，遮住冰冷的笑意，“你並不醜，甚至當年在行內有‘玉麵修羅’的稱號。當年的你，居然可以為了某個目的，醜化自己到這種地步，最後還逼走了你至親的妻子。哼，雖然行規不允許我打聽雇主和‘獵物’的關係故事……但是怎麼辦，我對你，不止有興趣，簡直是很有興趣。”
男人的傻笑，終於在越陽篤定的語氣裏慢慢垮掉。他眯了眯眼，和越陽極其相似的笑容就出現在嘴角。頜下有些邋遢的青胡茬一下子成了曆經滄桑的最佳詮釋，男人的臉，有些蒼老，卻很有味道，那雙眼睛依然炯亮，比之當年的銳利鋒芒更多了一些圓潤智慧。可以想見，任何一個已經懂得風情的女人都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滄桑而有智慧，充滿成熟男性魅力的男人。
越陽雖然並非女性，可是這樣的男人，純粹從欣賞的角度來說，還是讓他眼睛一亮。
“好！不愧是‘玉麵修羅’晉懷，果然是一表人才。”
晉懷並不客氣的接受了越陽的讚賞，撇了撇嘴，露出一個滿不在意的笑容，“嗬，好久沒有聽到別人這樣誇獎我了。還真是多謝。”
“越陽，今年26歲。”越陽指著自己的鼻子簡潔的介紹了自己，頓了頓，露出一個淡淡的自嘲笑容，“差點忘了說，你應該認識，越青，是我生父。”
晉懷神情一凝，越青的兒子麼？那個號稱殺手界兩大傳奇之一的越青？他不是早就死了，怎麼會有兒子？
“是【他們】叫你來的吧？怎麼，既然你已經肯定了我的身份，還不下手嗎？”晉懷不再去思考那些有關越陽的問題，以現在的情勢來看，他已經走進了必死的胡同，思考那些，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莫急。”越陽懶洋洋的抻了抻身子，把那柄一隻握在手裏玩弄的手術刀放在了手術台上，晉懷的頭邊。似乎已經絕望了的晉懷，眼中驀地閃過精芒，而越陽，似乎並沒有看見。他正走到牆邊，一把拉開了把窗戶遮的嚴嚴實實的黑簾。
“月色真好，不是麼？”越陽看著那輪清亮銀白的圓月，喃喃道。似乎，已經癡了。
“……”晉懷沒有回答。
“我喜歡月亮，也喜歡黑夜。”越陽低低地說著，嘴角掛上愜意的笑，“看著那月亮，我會覺得，自己的手上好像不是那麼髒了。”他把雙手舉起，放在幹淨的月光下，看著它們，“殺手的手，注定是要沾滿鮮血。我不喜歡，真的不。但是，我沒有選擇，生在殺手世家，又有那樣一個父親，我隻有兩條路，死，或者，成為一個能讓那些想殺你的人先一步成為死人的人。有人會選擇去死麼？你也不會，對不對？即使裝成一個智障8年，那麼痛苦，甚至生不如死，但你還是選擇活下來。因為人，本來就是被下意識主宰的生物。沒有人會下意識的想死。不可能會有。”越陽好像越說越出神了，感情過於豐富的盯著那一輪明月，絲毫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後，一條黑影正悄悄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