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父親抱回別院,這對於衛烜而言是十分遙遠而陌生的體驗。
直到再也看不到有她的地方,他才恍惚地感覺到,此刻他正被對於年幼的他而言顯得高大英武的父親抱著,似乎很陌生,又很熟悉,上輩子六歲時的記憶,他已經記得不多了,因為並不是多麼值得銘記的東西。
因為他生病了,所以父王像全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抱著他走,用一種愛護的姿勢。他微微抬頭看了父親一眼,神色又有些恍惚,這個男人還很年輕,甚至還不是那個狠心地驅逐放棄他的父親。
然後又默默地垂下眼瞼,遮掩住眼中翻滾的思緒。
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在那場戰爭中,他死了,然後不知什麼原因,時間重朔回了他六歲之時,他從一個成年人變成了自己六歲的模樣,正是他一生中最恣意歡快的時候,阿菀沒有定親之前,他沒有自我放逐的時候。
真好啊……
瑞王將兒子抱回他居住的廂房,先是警告了一翻,見他垂著腦袋坐在床上,想到他平時的鬧騰,現在卻還算是挺乖的,便伸手揉了下他的頭,叮囑他好生休息後,又敲打了周圍伺候的丫鬟婆子,方離開了。雖然現在因為兒子生病之故滯留在官驛中,但瑞王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並不得空閑。
瑞王妃倒是留在房裏坐了會兒,見衛烜並不想搭理她,隻能勉強叮囑了幾句,等丫鬟將煎好的藥端上來,看著衛烜喝了藥後,便也離開回房歇息了。
衛烜一直維持著垂頭坐著的姿勢。
因為他這個安靜的姿勢,周圍伺候的安嬤嬤等人也不打來打擾,省得小主子不開心。別看他小小年紀的,鬼主意特別多,最不耐煩旁人說教或管束他,不然下場定然很慘,能讓他聽話的,天底下也是那麼幾個人罷了。
半晌,便聽到衛烜道:“你們都出去。”
安嬤嬤忙道:“小主子剛喝了藥,身子虛著,不若先歇息罷。”說罷,便讓人打水來給衛烜淨臉洗漱。
衛烜淡淡地應聲準了。
等衛烜重新穿上了寢衣,被褥也被烘得溫度適中時,衛烜開口道:“好了,你們都退下。”
富貴人家的孩子,即便是男孩子,那是在十歲之前都會有人在室內打地鋪陪睡的,安嬤嬤伺候衛烜,素來不假他人之手,勞心勞力地伺候著,所以哪可能讓他一個孩子留在房裏?正想說什麼,卻見床上的男孩掃了一眼過來,安嬤嬤莫名心肝一顫,再仔細看時,發現還是那個男孩,隻是眉宇間的暴躁倨傲仿似少了許多。
“出去,讓路平過來就行了。”衛烜又道。
安嬤嬤即便不放心,也隻能在心裏歎氣退下,將已經穿上新衣服被打理得幹幹淨淨的路平進來。
路平是個孤兒,被乞丐養大至五歲時,因為一個機緣巧合幫了鎮南侯府出外采買的管事,方得那管事破例帶進鎮南侯府簽了身契留在外院當個粗使的仆人,等他大一些便派到公子身邊當個跑腿的隨從。可能是一直營養不良,所以長得黑黑瘦瘦的,這會兒穿著衛烜身邊的針線房繡娘趕製出來的衣服,卻依然掩蓋不住他現在是個黑醜孩的事情。
很多人都不懂為什麼衛烜對一個黑醜孩另眼相看,原以為是因為好玩才帶走,可是昨日的事情,讓人意識到,衛烜似乎不隻是玩玩。
衛烜看了路平一眼,揮了揮手,丟了本啟蒙書讓他到旁邊自己認字去了,並未理會路平滿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