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正時分,天忽然下起雪珠子來。靜妃依在鴛鸞苑的小軒窗下,一頭鬆散開的如墨青絲披在身後。她半撐著手肘,怔怔地望著窗外。
也不知何時起,她早就沒有了前生的隨心而欲。自從爹爹離家鎮守邊疆之後,她的日子就剩下戰戰兢兢。母親從來嚴厲苛責,她也就漸漸沒了從前的心性,變得越來越刻板,似乎沒了從前的脾性,隻曉得為自己謀算,隻懂得如何在這個時代立足下去。甚至對於皇帝,也存了算計,再不像前世一般毫無顧忌的愛。
想起前生,靜妃不由得黯了雙眸。她毫無保留地付出,卻也隻換來背叛與死亡。若不是因為那段感情,她會有一個很美好的人生。所以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因為那個才讓她如今的日子變得這麼艱難。
手下,不自覺地抓緊了窗柩。
身後顧媽媽往鼎廬裏放了外域來貢品——薰衣草香。淡淡的薰衣草味在鼎廬上縈繞,漸漸散開至屋內每一個角落,也讓靜妃的心緩緩鬆了下來。她半趴著身子,收起心中不悅,隻一味去感受薰衣草的芳香。這薰衣草,是皇帝特意賞賜給她,隻因她夜裏睡得不安穩。
想起皇帝,靜妃的唇畔不自覺便就漾出一股甜蜜來。從她入宮之後,憑著她自己的本事,她一步步走入皇帝的心房。皇帝也待她越來越好,雖說還比不得溫佩儀,可靜妃相信,終有一日,她會將溫佩儀趕出皇帝的心,她會讓皇帝永遠隻愛她一人。
顧媽媽走至靜妃身邊,低聲溫柔道:“主子,天涼,莫要著涼了才好。”
靜妃猶如小孩一般耍賴地趴著不肯動,嘴裏嚷道:“外頭的景色好,顧媽媽就讓我再瞧一會兒罷!”
顧媽媽無奈一笑,眼神中充滿下人不該有的寵溺,“好,便就再瞧一會兒罷!”
靜妃開心一笑,隻趴著凝視著外頭的景象。蒼茫雪地,即便她在這個時代已經十五年,她卻還是看不夠。而且,便就是在這樣寒冷的雪地裏,她第一次遇見了她深愛著的皇帝。
那一年,她不過兩歲,剛剛穿越而來,對一切懵懂無知。皇帝那時還是太子,亦是剛剛搬進長公主府。他似乎對自己這位小表妹很感興趣,抱著她在雪地裏肆意玩耍奔跑。
靜妃便是在那時愛上了皇帝,愛上了他寬厚的肩膀。
鼻息間似乎還能嗅到那種溫暖的感覺,靜妃貪婪地狠狠吸了一口氣,眸中的淚水,忽而落了下來。僅僅半日,她便就想念他了,心中莫名有一股疼痛,狠狠地揪著她的心。皇上,皇上,我多麼希望這一生,您永遠隻愛我一人。
“回家了怎麼還不高興?”溫潤的嗓音,熟悉的氣息,讓靜妃不由得一怔,她不可置信回身去看,“皇上?您,您怎麼來了?”麵上是難以掩蓋的喜色,“皇上,您真的來了?”仿佛分散許久的情人,她顧不得規矩,激動地朝他懷裏奔去,緊緊地摟住他的腰。
溫潤的氣息襲來,讓她的心不自覺安定下來。
來人正是皇帝蕭玦,他此時不過一襲白袍,麵上掛著淡淡笑意,好似儒雅書生,他溫然言道:“娘子歸寧,夫君怎能不來?”
娘子?夫君?靜妃自皇帝懷中抬眸,深深凝視著,眼中兀自蒙上一層淚意。他竟當她是娘子麼?麵上動容,眼裏的淚水更是將墜不墜,如此楚楚模樣,更是惹得皇帝憐惜萬分。
“怎麼這樣喜歡落淚了?從前的你不是倔強堅強得很,輕易不肯在人前落淚的麼?”微微有些打趣,可眸中卻凝著疼惜之情。
靜雅素來驕傲,小小年紀卻總裝得一副老成模樣。那樣的她,皇帝是不喜的。皇帝喜歡溫柔端莊女子,好似溫佩儀那般。可自從靜妃轉換了心思,時時在皇帝露出柔軟之色來,反而讓皇帝更加疼惜寵愛她。
靜妃垂一垂眼瞼,顧媽媽說得對,男人都有一股保護欲。女人在他麵前愈柔軟楚楚可憐,男人便就愈發待女人好。靜妃吸一吸鼻子,楚楚道:“臣妾是喜極而泣,沒有想到皇上竟也來了。皇上,僅僅這半日而已,靜雅便就好想你了。方才……方才見您,隻還以為是一場夢呢。”
皇帝微微一笑,輕聲哄道:“傻瓜,快別哭了。朕不是在這兒了麼。”又側眼瞧見她衣裳單薄,麵上浮起一絲疼惜來,憐道:“這樣冷的天,怎麼就這樣坐在這裏,也不怕凍壞了身子?”忙將她拉至懷中,用身上大氅圍住,大手輕輕撫上她不足一握的柳腰,暗暗掐了一把,麵上一副偷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