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麵上還是方才皇帝在時的那抹微笑,春風溜進了房門,吹起她剛換上的青煙紫繡遊鱗拖地長裙。端嬪心疼地望著她,言道:“姐姐,咱們入內堂歇息罷!”
如妃卻還是穩坐著不肯動,晶瑩淚水伴著她的笑意順著臉頰滑落,“皇上方才說了,過一會兒便會回來的。我還要再等等。”
端嬪凝神望著如妃,口中不覺怒道:“姐姐,算了,都兩個時辰了。惠嬪也亦安然無事,他要是過來看你早就過來了。”皇帝太過無情,一個小小惠嬪,便就能比得上相伴十幾年的姐姐麼?
心中對皇帝的怨懟愈加增生,他毀了她的人生不說,還要毀了姐姐的僅有的一點兒希望。姐姐不過是想能多瞧他一眼,他連這都不能滿足麼?
端嬪暗自攥了攥手中的錦帕,美眸中射出一絲冷意,一個惠嬪小產他便要這般緊張,那姐姐從前八個月大的孩子夭折,怎不見他對姐姐有一絲憐憫之心?即便是日日送來好東西,可是人未到,姐姐依舊淒涼。
如妃定定地望著前方,心中一揪一揪地疼。天曉得,她方才見到皇帝是有多麼高興。入宮多年,她便不期許皇帝能日日陪伴與她,隻盼望著皇上心中尚有她一席之地便就夠了。所以,當她聽見皇上特意為她買來桂花糕時,她心中的欣喜仿佛如同當年出嫁時一樣,整顆心被滿滿的喜悅充盈。
可惜,到底這宮裏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惠嬪的丫鬟隻一說惠嬪似有小產之狀,皇帝便就心急如焚,扔下了還在裏屋換衣裳的她。便是連麵對麵說一句話都沒有,皇帝隻讓秦龍海來傳話,告訴她,他一會兒便回來了。
她明知他是不會回來的,卻還是眼巴巴地等著。
十幾年的時光,她應該早就要看透,皇上的溫情隻許了一人,對旁人他總是薄情。可是她還是不甘心,不甘心皇上的心隻有溫佩儀一人,她總幻想著某一天皇上能像對待皇後那般待她。她隱忍,溫順,隻想著皇上能多看她一眼。可惜,十幾年的忍讓隻換來如今狼狽的局麵,她,竟連一個小小惠嬪都不如!
“哈哈……”笑中含淚,她揚起臉,拚命地望著上方,拚命忍著眼中的淚水。可淚水受不住控製,卻還是從眼眶中逃出來。
端嬪心疼極了,邊拭著如妃臉上淚水邊勸道:“姐姐,你還有青兒,他不值得,他不值得。”
不值得。當年出嫁時母親亦同她說過,蕭玦不是她的良人。可是那時的她隻以為隻要能看見自己心愛的人便就足夠了。隻是後來,單純的愛戀參雜了家族利益,參雜了她愈來愈大的欲望,漸漸地,連她自己都不曾知曉,到底她是愛蕭玦,還是愛他給她帶來的榮耀。很長一段時間,她每日在勸自己,不過是保住聶家滿門安穩罷了,對他再不要期許了。
可是,每每他有溫馨的舉動,她卻還是不受控製地沉淪了下去。她不願他苦惱,所以她安分守己做她的如妃,對皇後更是尊敬有加。她以為能夠一世這樣安然下去,可是父親從不曾放過她,逼她爭寵,逼她懷子,甚至還把如青送進了這暗無天日的深牢之中。
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得她喘不過氣來,快要窒息而亡。
如今,她連僅剩的那抹希望都沒了。
她在皇帝心中,根本什麼都不是。
如妃反手拭去淚水,斂下悲傷之色,神情逐漸變得堅毅,“君洛,替本宮梳妝勻麵,本宮要去瞧一瞧惠嬪。”
端嬪麵露憂色,攔住如妃道:“姐姐何必還要去瞧她?”
如妃盯著端嬪的手停頓片刻,“姐姐想瞧瞧,那惠嬪到底是到了怎樣嚴重的地步,竟惹得皇上這樣拋下我,奔她而去!”如妃咬著牙,恨恨言道。
“姐姐……”
如妃抬眸淺淺一笑,道:“你也回去準備準備,與我一道去瞧瞧她。外頭的天兒好,怕是咱們是最晚去的了。”
端嬪自是明白如妃所講是什麼,旋即無奈地點點頭,“是!”
秋梧院一時之間人滿為患,除去沐昭與蕭旌,行宮之內所有的主子盡數到場。如妃換了一身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裝扮素淨,見惠嬪神色蒼白地倚在床上,不由得露出憂色道:“怎麼臉色這樣不好?不是說平安無事了麼?”
惠嬪倚著蘇繡錦枕,微冷的眸光掠過如妃身後端嬪,不由得手下一緊,徑自勾起一抹微笑,道:“如妃姐姐不必擔憂,嬪妾並無大礙,隻是方才疼得厲害,所以現下臉色不太好。待今晚安然睡一覺,明兒便恢複如初了。”含笑雙眸直直盯著端嬪,皇上帶你出門遊玩又如何,皇上心中最緊張的還是我木斯盈。聶如青,你莫要癡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