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浩初垂下了清眸,原來母親亦知曉了。可是現今,他竟然不知道讓母親知道到底是好是壞。若是昭兒活不過來,那……不過是給母親徒添憂愁罷了。
文昌長公主趴在自己的兒子懷裏嚎啕大哭,絲毫沒有了她往日的沉穩嚴肅。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位平常的母親,當麵對自己的孩子處於生死邊關之時,饒是她再堅強,也會黯然垂淚。
約莫過了半刻左右,長公主才緩緩停住哭泣了,穩下了心緒,抬眸道:“浩初,昭兒她怎麼樣了?”
嚴浩初紅了眼眶,啞著嗓子道:“師父正在裏頭醫治,還不知昭兒是何狀況。娘,您一路勞頓,先坐下歇歇罷!”
一路從京都到杭州城,她先是為靜妃擔憂,擔心她失去恩寵受人欺辱,而現在她的心更是揪成一團。一天之內,她遭受了太多的打擊,以致這個堅強的女人多少有些萎靡。
沐昭嵐上前寬慰道:“婉兒,歇歇罷,有你在,昭兒一定能挺過這一關的。”
長公主忍住的淚意又瞬時湧了上來,她抓住沐昭嵐的手,悲戚道:“昭嵐,多謝你,多謝你這麼多年撫養昭兒長大。如果沒有你,或許我真的這一輩子都不會見到昭兒。”
沐昭嵐亦是紅了眼眶,“是我對不起你。我……”
“往事都不必再提了。萍兒是你的師妹,我知道你亦是左右為難的。”長公主體貼言道,昭嵐心中有多少的為難,她怎能不清楚。當初為了一個莫萍兒,驕傲的昭嵐都肯跪在她麵前祈求她讓莫萍兒進門。
蕭旌一直倚在門外不肯進門,一襲白裳的他猶如初次與沐昭見麵時的那般模樣,眉眼笑意淡淡,雙目含星。似乎他隻是在等,等待沐昭做好準備,等她換好衣裳,梳好妝容,從裏屋出門,而後他帶她出門,同遊天下,一覽江山的好風光。
嚴浩初輕聲踱到蕭旌身邊,雙眸盯著院子裏的梧桐樹,也不言語,隻靜靜地站在他身邊。梧桐樹枝繁葉茂,比王府的那幾株都還要來得茂盛。梧桐樹下,是稍矮些的海棠,大多的海棠開得正盛,品種繁多,顏色各異。整個院子裏的景致修得十分齊整,想來伺候的人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
歐陽山莊的日頭似乎與別處的不同,洋洋灑灑下來,落在地上竟多了幾層彩色光暈。
嚴浩初微微勾一勾唇,好似見到小時的沐昭在院子裏習武的模樣。那時的她,梳著小辮子,雙頰粉撲撲的,就是在這樣的日光下露出甜甜的微笑。他躲在暗處,也不由得被這樣的笑意感染。
“師父正在裏屋給昭兒診脈,方才他吩咐丫鬟們熬製藥湯,要給昭兒續脈。蕭旌,你放心罷,師父醫術高超,昭兒她會沒事的。”
蕭旌隻略略點了點頭,雙眸還是穩穩地盯著院子裏,他所有的擔憂與無助都被麵上的沉穩如水給掩蓋了去。
丫鬟們忙進忙出,湯藥送了一鍋又一鍋,整整十二時辰,可裏屋的歐陽楚歌卻還絲毫沒有出門的意思。從日落到日出,眾人都有些疲累了,卻沒有一人有離開的意思。
蕭旌一直定定地站在門外,不進門亦不說話。 嚴浩初望著這樣的蕭旌無可奈何,勸慰的話剛到嘴邊,卻又極快地掩了下去。
微微歎息一聲,才又轉身進了屋。
忽而,內堂裏有動靜響起,一個丫鬟從裏屋出來,朝眾人福一福身,而後道:“長公主,莊主請您進去。”
長公主微微一愣,旋即便立馬起了身,跟著丫鬟進門去了。
沐昭嵐翹著腦袋往裏頭望去,眼尖的她似乎看見歐陽楚歌在與長公主說什麼,不由得微微露了笑意,終歸是老天爺憐憫,昭兒定然能躲過這一劫的。
歐陽楚歌請長公主進來,是想用她身上的極寒內力護住沐昭被噬心掌所傷的心脈。因為沐昭已足足泡了十二個時辰的藥湯,身上的毒素、寒氣盡散。噬心掌是莫萍兒所創,那是一門極為惡毒的功夫。可是蕭婉的極寒內力,加之她自小以藥養身,她整個人便就是這世間最珍貴的治藥良方。
“蕭婉,若要救回昭兒,或許你一身的內力便要盡數散去。你……”
“不必說了,楚歌!”未及歐陽楚歌說完,長公主便一口打斷他,“便是豁出我這條命去,我也要救回昭兒。”
歐陽楚歌微微頷首,道:“那我們開始罷!”
醫治的過程分外漫長,隻是裏頭的人專心致誌,絲毫不曾感到時間的流逝。等到出門時,才發現這一日又過去了,夕陽斜斜地掛在矮牆之上,一覽無餘的餘輝映著整個歐陽山莊分外地明黃。